少年看了一下安装在车上的码表后——6:15，比昨天快了7秒。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他自言自语着调整握把姿势，校服衣摆在气流中翻卷成帆。
风声在耳旁不停的呼啸，后轮的花鼓演奏出动人的乐章。
这条12.7公里的盘山公路，他闭着眼都能画出每个弯道的倾角。
转过鹰嘴岩时，陈默突然捏死刹车。
三辆公路车正呈品字形占据车道，碳纤维轮组切割空气的蜂鸣声让他耳膜发痒。
领骑者头盔下露出灰白的鬓角，骑行服背后印着褪色的"浙江队"字样。
"注意踏频！
"中年人的呵斥在峡谷间回荡，"保持95，注意功率区间！
"陈默单脚支地，看着三人消失在下一个弯道。
沥青路面上留着新鲜的水渍，是专业队惯用的降温方式。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车架上凝结的露水，继续以32km/h的巡航速度向山下俯冲。
第二天清晨，同样的弯道出现了码表架。
陈默急刹时，老万里达的刹车皮在轮圈上擦出火星。
五个闪着红光的传感器分布在护栏西周，地面用荧光粉笔标着数字：7°35。
"小同学，借过。
"灰鬓角男人从树后转出，手里的风速计还在滴答作响，"我们在做风洞替代测试。
"他运动手表上的海拔数据每隔五秒刷新一次。
陈默注意到对方骑行服logo——这是省队退役队员才有的纪念品。
当他打算推车绕行时，男人突然开口："你每天这个时间经过？
""上学。
"少年指了指山脚下的校舍轮廓。
"车载摄像头拍到你的过弯轨迹，"男人调出平板电脑上的数据，"连续三天，你在鹰嘴岩的过弯速度提升了0.8秒。
"屏幕上三维建模的自行车正在分解受力点，陈默认出那是自己的骑行姿势。
男人胸前的姓名牌反射着晨光：林振东，浙江自行车运动协会。
陈默攥紧车把的手沁出汗珠，他记得这个名号——七年前环青海湖赛的突围王，曾在比赛中单飞80公里一举夺冠的传奇。
"要不要试试专业车？
"林振东突然指向运输车里的备用车架，"TCR Advanced Pro，刚好是你的尺码。
"陈默的指甲掐进掌心，双手紧握双拳。
他能清晰听到后轮花鼓传来的鸣叫声，就像贝多芬演奏着绝美的乐章。
当林振东把锁鞋递过来时，少年发现自己的脚在微微发抖。
电子变速的嗡鸣声激活了每一寸肌肉记忆。
陈默俯身握紧下把位的瞬间，码表上的实时功率数值开始跳动。
他本能地调整重心，在第一个弯道就做出了教科书级的切弯动作。
"保持功率！
"林振东的吼声从后方传来，"注意呼吸节奏！
"陈默的视野开始模糊，汗水顺着睫毛滴落在车架上。
某个记忆突然苏醒——六岁那年学骑车的下午，父亲松开手时他也是这样，整个世界只剩下前方蜿蜒的小路。
心率带发出警报，但他能感觉到某种沉睡的机能正在苏醒。
当码表显示海拔下降300米时，陈默的余光瞥见林振东的摩托车。
后视镜里，中年人正对着平板疯狂记录数据，防风镜都推到了额头上。
"停车！
"突如其来的喊声惊起山雀。
陈默急刹时，锁鞋险些脱出踏板。
林振东抓着平板的手指节发白："你知道最后三公里平均功率多少吗？
600多瓦！
"少年茫然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他更在意变速时流畅的咔嗒声。
林振东翻出手机相册里的老照片：二十年前的青训队合影里，年轻版的他扶着同样型号的公路车。
"明天开始，每天放学后过来。
"林振东在风速计上设定倒计时，"我给你补变速技巧。
"夕阳把车架影子拉长时，陈默正蹲在自家杂货店门口补胎。
母亲把冰镇绿豆汤放在工具箱旁："听说你最近跟个骑摩托的混在一起？
""省里来的教练。
"少年转动撬胎棒，"说我骑车姿势标准。
"父亲从货架后探出头，眼镜片上粘着米粒："标准能当饭吃？
"他手里的账本记着本月收支的账本，"下周起周末去你舅汽修厂帮忙，时薪15块。
"陈默的指甲缝里嵌着轮胎碎屑。
阁楼窗台上，那只捡来的流浪猫正在撕咬省青少年赛宣传单。
他摸出书包里皱巴巴的测试数据，最大摄氧量63ml/kg/min的数值被红笔重重圈起。
深夜的虫鸣声中，老万里达自行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陈默把林振东给的功率计偷偷装在曲柄上，蓝牙突然连接的震动吓得他差点摔下车。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白天的骑行数据像心电图般起伏。
第二天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陈默冲进测风点时，林振东正在给车架裹防雨膜。
"今天教你雨中控车。
"中年人扔来件透明雨衣，"职业车手每年要骑3000公里雨路。
"陈默的锁鞋在湿滑路面上打滑的瞬间，林振东的手稳稳托住他后腰。
"重心后移15%，胎压降到80psi。
"男人的指令混着雨声砸下来，"注意侧风突变！
"当他们在暴雨中完成20组爬坡冲刺时，陈默的骑行服己经能拧出水。
林振东突然掀开自己的上衣，一道蜈蚣状的手术疤呈现在腹部："十年前世锦赛摔车，断了三根肋骨。
"他指着山下的灯火，"想要站上顶级赛场，先要学会和疼痛共存。
"周五傍晚的体能测试持续到路灯亮起。
陈默做完最后一组深蹲跳时，林振东的Polar心率表突然发出蜂鸣。
"静息心率48，"他摘下仪器戴在少年腕上，"这个数据够进国家青年队了。
陈默我看好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回家的山道上，陈默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变得修长挺拔。
书包里装着省青训营的推荐表，林振东的批注挤满空白处：功率区间需优化、冲刺姿势修正、营养补充方案......厨房飘出炒腊肉的香气时，父亲正在研究推荐表上的公章。
"摔车三次就退训？
"他突然用计算器敲了敲桌面，"这样的青训营得花费多少钱。
"陈默把测试数据一张张压进玻璃板下，那只流浪猫蹭着他手腕上的心率表。
窗外的万里达自行车在夜风中摇晃，车架上的功率计闪着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