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皮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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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曲江池浮着一层薄雾,水榭飞檐在暮色中勾勒出獠牙般的轮廓。

裴昭用银刀挑开停尸布时,浓烈的腐臭里混着几不可闻的沉水香,像在腐烂血肉里开出一朵优昙婆罗。

"死者陈焕礼,礼部从六品员外郎。

"京兆尹的属官捏着鼻子后退半步,"今晨渔夫在采莲舟下发现,与前三日...""三日前暴毙的是国子监司业,五日前溺亡的是工部屯田员外郎。

"裴昭头也不抬地截断话头,青铜刀尖抵住尸体肿胀的指尖。

暗红皮肉间,半片金箔在暮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与国子监那位老学究指甲缝里的如出一辙。

围观人群突然骚动。

裴昭手中刀锋微滞,余光瞥见几个戴帷帽的身影正往茶棚方向退去。

他不动声色地将金箔收入袖中暗袋,刀刃沿着青紫肩胛切入。

本该僵硬的肌肉突然痉挛,尸体左臂竟诡异地屈起,枯爪般扣向他的咽喉!

"压住!

"衙役们慌忙扑上来,却见裴昭左手闪电般抽出三寸银针,精准刺入尸身天池穴。

随着暗红血水从七窍渗出,那截手臂重重砸回木板,露出腋下一道新月状淤痕。

茶棚方向传来陶盏坠地的脆响。

裴昭转头望去,只见卖杏酪的老妪正死死盯着尸体耳后,干瘪嘴唇不住颤抖。

她脚边碎瓷片上沾着未化开的饴糖,在暮色中凝成琥珀色的泪。

"裴先生!

"属官战战兢兢凑近,"可...可验出死因?

""寅时遇害,辰时抛尸。

"裴昭将银针探入喉部,针尖渐渐沁出孔雀蓝,"鸩毒碧髓,遇酒则发,但..."他忽然顿住。

尸体耳后隐约浮现朱砂绘制的北斗七星,被水浸泡本该模糊的图案,此刻在暮色中竟泛着磷光。

围观人群突然裂开一道缺口。

马蹄铁击打青石板的脆响混着金铁交鸣,十二名金吾卫策马破雾而来,玄铁令牌在暮色中泛着血光:"奉圣谕,此案移交大理寺!

"裴昭眯起眼睛。

为首者腰间鎏金鱼袋晃得刺眼——本该缀银线绣云纹的御赐之物,此刻在夕阳下分明是西域九头鸟图腾。

那猛禽九首交缠,十八只眼睛正对着北斗七星的位置。

戌时宵禁鼓刚响过三声,裴昭闪身钻进西市暗巷。

青砖墙缝渗出陈年血锈味,与怀中染血包袱散发的沉水香纠缠成诡异的甜腥。

方才蒙面人掷来的半幅《洛神赋图》正在他脊背发烫,残缺处"卯金刀"三字用血写就,笔锋凌厉如刀斧劈石。

地窖烛火照亮人皮的瞬间,裴昭呼吸一滞。

薄如蝉翼的皮肤上,二十八宿星图与工部治水纹样完美重叠,紫微垣的位置赫然是个拇指大的血洞。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国子监司业尸身上的伤口——左胸第三根肋骨间,同样大小的贯穿伤。

头顶传来瓦片碎裂声。

裴昭吹灭蜡烛的刹那,两道黑影抬着红灯笼掠过屋脊。

那灯罩薄得透光,月光流过时竟隐约映出人面轮廓,眉眼口鼻随光影流转变幻,仿佛有无数冤魂在灯纸下挣扎。

第二日拂晓,裴昭在延康坊酒肆等来了他要见的人。

穿胡服的波斯商人将琉璃杯推到他面前,葡萄酒在晨光中漾出血色:"你要查的九头鸟图腾,出自二十年前怛罗斯之战。

当时有支鬼面军专剥战俘人皮..."他突然噤声,惊恐地望向裴昭身后。

街角转出一队送葬的白幡,纸钱纷飞中混着几片金箔。

抬棺人脚步整齐得诡异,八口黑棺上皆用朱砂画着北斗七星。

裴昭数到第三口棺材时,瞳孔猛然收缩——棺盖缝隙间垂下一缕靛青丝线,正是岭南道***的冰蚕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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