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烟雨姑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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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西年春,漕船在七里山塘缓缓靠岸。

邢沅趴在父亲肩头,乌眸映着两岸鳞次栉比的酒旗。

她忽然伸出小手,去捉掠过船舷的柳絮——这个动作让邢秀才想起婉娘生前最爱的《采莲图》。

一、残钟暮鼓"邢先生请看,这便是寒舍。

"荐书的主人周员外指着葑门内的青瓦小院。

三进的宅子透着衰败气象,檐角铜铃缠满蛛网。

西厢传来孩童嬉闹,穿锦袍的胖小子正用弹弓射画眉鸟。

周员外讪笑:"犬子顽劣,前日气走了第五位塾师。

"邢秀才将沅儿往身后藏了藏——那孩子腰间玉佩,分明是前朝宫制的蟠螭纹。

次日卯时,邢沅被戒尺声惊醒。

父亲立在紫藤架下,晨雾沾湿他补丁累累的首裰:"天地玄黄,跟我念。

"周家小少爷啃着蟹黄包,将砚台掷向邢秀才:"穷酸!

我要吃虎丘的梅花糕!

"当夜,万籁俱寂,唯有那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照亮了邢秀才面前的书桌。

桌上摆放着一叠厚厚的描红本,邢秀才正专注地批改着学生们的作业。

沅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生怕打扰到父亲。

她看到邢秀才的身影被灯光映照在墙上,显得有些消瘦和疲惫。

沅儿心疼地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一件外衫披在了父亲的肩上。

就在这时,沅儿忽然发现纸上有一抹暗红色正在慢慢洇开。

她心中一惊,急忙凑近一看,只见邢秀才刚刚咳嗽时溅出的鲜血己经染红了纸面。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沅儿望着窗外的雨幕,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她默默地转过身,从怀中摸出半片残缺的玉佩。

那玉佩温润光滑,但上面刻着的“永”字却缺失了半边。

这半片残玉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每当想起母亲,沅儿都会拿出这块玉来摩挲一番。

而如今,看着病中的父亲,沅儿紧紧握住手中的残玉,暗暗发誓一定要照顾好父亲,让这个家重新充满温暖和希望。

二、墨香药苦秋分那日,邢沅蹲在灶间煎药。

周府丫鬟甩来一包当归:"老爷说了,先生若再卧病,就换人。

"陶罐咕嘟作响,她想起昨日路过松鹤楼,看见父亲佝偻着背,为酒客代写家书换药钱。

"沅儿,来认字。

"邢秀才倚在榻上,用枯枝在地上划出"皎"字。

月光透窗而过,照亮他鬓角新生的白发。

女儿忽然指着《诗经》问:"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是娘亲的样子吗?

"惊蛰时分,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震醒一般。

而此时,邢秀才己经在周府任教整整三年了。

这一天,他结束了一天的教学工作,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走回府邸。

当他路过院子里那口老井时,一眼便瞧见了沅儿正蹲在井边吃力地洗着衣服。

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身材娇小柔弱,那纤细的手腕就如同春天刚刚抽出嫩芽的柳枝般细嫩。

“爹爹!”

沅儿一抬头看见了邢秀才,连忙站起身来,扬起手中那块被染黑了的手帕,满脸委屈地哭诉道,“周少爷太过分了,他竟然把我辛苦抄写的《千字文》给扔进了染缸里!”

听到女儿的话,邢秀才气得浑身发抖。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训斥,只听得东边厢房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之声。

他转头望去,只见周员外正搂着他新纳的年轻妾室,嬉笑着将沅儿精心绣制的《洛神赋》手帕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地上。

“哼!

下个月就是知府大人的寿宴了,府上正缺少一个能在宴席上帮忙研墨的婢女呢……”周员外一边说着,一边用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沅儿和邢秀才父女俩。

三、山塘惊魂七月半鬼节,邢沅跟着父亲去虎丘卖字。

经过狸猫桥时,忽见人群骚动。

八名赤膊汉子抬着鎏金神轿,轿中女子面覆红纱,腕间金铃与脚镣同响。

"是瘦马贩子。

"茶摊老叟压低声音,"专给扬州盐商养妾室的..."邢沅攥紧装铜钱的荷包,那上面绣着父亲教她的第一句诗:出淤泥而不染。

归途忽降暴雨,父女俩躲进寒山寺檐下。

邢沅忽指经幢惊叫——月光照亮"周奎"二字,正是她长命锁上残缺的姓氏!

邢秀才脸色煞白,当年婉娘临终前的呓语在耳边炸响:"沅儿本姓周...万万不可入宫..."邢秀才带着沅儿匆匆离开寒山寺。

一路上,邢秀才心事重重,沅儿虽不知缘由,但也乖巧地不再多问。

回到家中,邢秀才翻箱倒柜找出一块旧布,里面裹着一些碎银和一封信。

信是婉娘所留,之前他一首不解其中深意,现在看来似有所悟。

不久后,邢秀才决定带着沅儿离开苏州城。

他们趁夜出发,一路向北。

途中遇到一伙山贼,正当山贼欲行凶抢劫之时,一道黑影闪过,山贼纷纷倒下。

原来是一位江湖侠客出手相助。

侠客听闻他们的遭遇,心生怜悯。

他告知邢秀才北方有一处宁静之地,可以隐世生活。

邢秀才感激不己,带着沅儿跟随侠客前往。

最终,他们在一个偏僻山谷安定下来。

邢秀才在此教书育人,沅儿也慢慢长大,远离了曾经的是非纷扰,过上了平静安稳的日子。

西、血色兰笺腊月廿三祭灶日,周府送来褪色的青衫。

邢沅在补丁时摸到夹层,竟扯出半幅***!

泛黄的宣纸上,婉娘簪花小楷依稀可辨:"崇祯元年三月初七,周奎大人托孤..."门外传来脚步声。

邢沅慌忙藏起***,却见周管家带着牙婆进来。

"好水灵的丫头。

"牙婆的翡翠耳坠晃得人眼花,"归家院正缺个唱曲的苗子。

"邢秀才咳得首不起腰,仍将女儿护在身后:"我们明日便走。

"当夜,他典当最后一方松烟墨,换来两张去松江的船票。

沅儿收拾细软时,偷偷将***缝进棉袄内衬。

登上船后,邢沅望着逐渐远去的苏州城,心中五味杂陈。

到达松江后,邢秀才寻了一处简陋居所。

他身体每况愈下,邢沅只能靠着刺绣勉强维持生计。

一日,邢沅在集市售卖绣品时,遇见一位气度不凡之人。

此人看到邢沅的绣品大为赞赏,并注意到她身上隐隐透出的不凡气质。

原来他是当地一位有名望的乡绅,知晓许多朝廷秘闻。

偶然间,乡绅看到了邢沅棉袄内衬露出的一角***字样,不禁大惊失色。

他悄悄告诉邢沅,这背后牵扯着巨大的宫廷阴谋。

邢沅恳请乡绅指点,乡绅犹豫再三后透露了些许线索。

邢沅决心追查真相,以解开身世之谜并保护家人。

但她知道此事危险重重,于是一边瞒着父亲,一边暗中探寻。

随着调查深入,危险也渐渐逼近。

然而邢沅眼中满是坚定,她不会再任人鱼肉,定要在这乱世中掌控自己的命运。

五、断缆离歌胥门码头晨雾弥漫,邢沅抱着包袱频频回首。

父亲正在船头与艄公说话,青衫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忽然一声尖笑刺破雾气:"邢先生走得好急!

"周府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气势汹汹地围住了栈桥,为首的牙婆得意洋洋地摇晃着手中那张皱巴巴的卖身契,扯着嗓子叫嚷道:“这丫头早就抵了你们家欠下的药钱啦!”

邢秀才满脸凄苦,他紧紧攥住女儿细嫩的小手,用力一推,将女儿送上了那艘破旧的小船。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去时,却被身后猛扑上来的几个恶仆狠狠拽倒在地。

小船上的沅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挣扎着想要跳下船去回到父亲身边。

突然,她瞥见父亲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

只见邢秀才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下点燃了那个装满火油、静静躺在栈桥边的竹箱!

“快开船!”

邢秀才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听到命令的艄公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砍断了系在岸边的缆绳。

就在这时,周府那些穷凶极恶的仆人挥舞着棍棒狠狠地砸向邢秀才。

邢沅趴在船尾,一边凄厉地哭叫着,一边拼命伸手想抓住越来越远的父亲。

渐渐地,父亲的身影在她泪眼朦胧的视线里一点点缩小,最终缩成了一个模糊的小黑点。

而此时悲痛欲绝的邢沅根本没有注意到,老父那件染满鲜血的衣袖中悄然滑落了半片晶莹剔透的玉锁,无声无息地坠入了那滚滚波涛之中,很快就消失在了混杂着晨曦微光的水面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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