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坐起身,后脑重重磕在竹制屏风上,震得悬于雕花木床西角的白骨风铃叮当作响。
七串由指骨串联的风铃在晨光中泛着幽微的白光,每颗骨节都刻着晦涩的咒文,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若蚊呐的呜咽。
身着月白襦裙的女子背对床榻而立,正在石臼中研磨某种暗红根茎。
她的长发用七根银线束起,每根银线上都穿着枚青铜小鼎,鼎中飘出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林厌秋注意到她的裙裾边缘绣着密密麻麻的鬼篆,那些血色符文在布料上缓缓蠕动,仿佛有生命般吞噬着周围的晨雾。
"苏老的七星遁甲,最后燃的是本命精血。
"女子的声音清冷如寒潭破冰,"能从金刀卫刀下抢人,他倒是比传闻中更疯癫些。
"少年下意识摸向腰间,乌木匣尚在,匣中传来的震颤与胸前玉佩的温热形成微妙共振。
他强撑眩晕打量西周,药柜上数以百计的陶罐泛着幽光,朱砂书写的标签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腐骨草"、"尸头菇"、"血竭花"......墙角的青铜鼎中,黑色液体正咕嘟作响,液面浮起的气泡破裂时,竟飘出缕缕人形黑雾。
女子突然转身,林厌秋呼吸骤滞。
她容颜绝美却透着森然鬼气,左眼竟是罕见的重瞳,虹膜深处流转着诡谲的紫芒。
腕间银镯随着捣药动作叮咚作响,定睛看去,那竟是九具首尾相衔的骷髅,每颗骷髅的眼窝里都嵌着颗血玉。
"顾...九娘?
"少年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嘱托。
寒光乍现!
林厌秋只觉颈间泛起凉意,女子手中的药杵己抵住他喉结。
杵头雕刻的鬼面呲牙咧嘴,暗紫色药汁顺着凹槽蜿蜒而下,在他衣襟上晕开朵妖异的花。
"谁告诉你的名字?
"顾九娘重瞳骤缩如针尖,"是苏沉舟?
还是楚怀沙?
"她突然贴近少年耳畔,呼吸间带着血腥气,"亦或是那位在龙椅上装疯卖傻的九王爷?
"竹帘陡然无风自动,卷进丝丝晨雾。
"老板娘,抓副治眼疾的药。
"清朗男声从前堂传来,顾九娘指尖微颤。
药杵在她掌心转出残影,顺势插入腰间锦囊。
林厌秋这才发现,她腰间悬着的锦囊用人皮缝制,密密麻麻的针脚间渗出暗红丝线。
前堂药柜前立着个青衫书生,肩头积雪未融,腰间佩刀尤为醒目——刀鞘以乌木为底,金丝错成的北斗七星环绕五爪金龙,吞口处的龙头双目竟是活灵活现的夜明珠。
书生转身时,袖口滑落半截,露出腕间刺青:一朵燃烧的红莲,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幽蓝。
"客官怕是走错门了。
"顾九娘倚着门框轻笑,裙裾上的鬼篆突然剧烈蠕动,"我们这儿只治心病,不治眼疾。
"书生解下佩刀置于柜台,刀鞘与乌木相触的刹那,林厌秋怀中的玉佩骤然发烫。
透过竹帘缝隙,他看见书生指尖掠过刀鞘上的龙纹,银线竟如活物般微微震颤。
更骇人的是,书生袖口的红莲刺青正在缓缓绽放,火焰纹路似要挣脱皮肤而出。
"那就换副明目散。
"书生屈指叩击柜台,乌木发出空洞回响,"再加三钱..."他忽而转头望向内室,"加三钱麒麟竭。
"药铺瞬间陷入死寂。
顾九娘腕间骷髅银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林厌秋分明看见她指尖渗出三根透明丝线,正悄然缠向书生脚踝。
与此同时,柜台下的青铜鼎突然剧烈摇晃,鼎中黑雾凝成狰狞鬼脸,朝书生后背扑去。
"咣当!
"乌木匣自林厌秋怀中跌落,半块青铜残片与玉佩相吸,拼出幅残缺星图。
幽蓝光芒穿透竹帘,书生腰间金错刀突然出鞘三寸,龙吟般的颤鸣震得药柜簌簌发抖。
"原来在这里。
"书生轻笑,身影如鬼魅掠过竹帘。
顾九娘袖中丝线暴长,却在触及书生衣角时寸寸断裂,仿佛撞上无形气墙。
林厌秋抄起药杵砸向窗棂,木屑纷飞中瞥见晨雾里浮现出黑压压的骑兵轮廓——玄铁面甲泛着冷光,正是三日前血洗云泽镇的玄甲骑!
后颈骤起寒意,少年本能地低头。
金错刀挟着劲风掠过,斩断数根窗棂。
书生左手接住回旋的佩刀,右手竟己将玉佩握在掌心。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他摩挲着玉佩上的星图,"可惜少了摇光位,不然..."话音未落,顾九娘甩出的银针己至。
书生侧身避开,银针没入砖墙,竟腐蚀出碗口大的黑洞。
与此同时,玄甲骑的马蹄声如闷雷逼近,为首骑士举起刻满血纹的斩马刀,符文在雾中诡异地扭曲,仿佛无数冤魂在刀身游弋。
"且慢!
"清越鹤唳撕裂晨雾。
十二名白袍客踏着鳞次栉比的屋脊飘然而至,每人手中兵器形制各异:青铜剑、玉骨鞭、星纹弩......为首之人头戴斗笠,面纱垂至胸口,掌中玉笛正对准书生后心。
"金刀卫办案。
"斗笠人嗓音雌雄莫辨,"闲杂人等......"话音被顾九娘的冷笑截断。
她扯开腰间锦囊,无数荧蓝粉末喷涌而出,遇晨露瞬间燃成幽绿鬼火。
林厌秋被她拽入地道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书生挥刀斩开火幕,金错刀上的五爪金龙在绿焰中仰天长啸,而金刀卫的玉笛正吹出摄魂夺魄的音律,震得晨雾都凝结成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