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顺着喉结滚落的瞬间,柜台后算账的掌柜突然发出短促的惊叫,他眯着醉眼望去,那抹藕荷色裙裾正仓皇掠过酒旗的阴影。
"秦姑娘的玉佩掉了。
"他屈指弹飞酒坛碎片,踉跄着拦住正要弯腰的少女。
暗巷里三枚淬毒铁蒺藜擦着他耳畔钉入墙砖,秦婉跌坐在满地青梅酒里,袖中掉落的胭脂盒滚到他脚边。
"林公子当心!
"秦婉的惊呼声裹着桂花香。
林破反手握住剑鞘格开第二波暗器,剑柄上缠着的褪色红绳突然崩断——和五年前林家祠堂梁柱上那截一模一样。
他瞳孔骤缩,三丈外蒙面人袖口翻出的银针己经刺破秦婉颈侧皮肤。
剧痛在颅骨炸开的刹那,他看清银针尾部雕刻的九头蛇纹。
读心术不受控地发动,秦婉最后的记忆碎片像打翻的调色盘泼进脑海:紫藤花架下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指尖捏着半片蝴蝶翅膀,"七日后子时"的低语混着蝉鸣......"想起来了?
"阴恻恻的笑声刺破血雾。
蒙面人左臂缠着的银链突然绞住林破手腕,毒针在月光下泛着孔雀蓝的光。
林破剑锋偏转三寸削断对方半幅衣袖,却在看清那人手腕月牙胎记时头痛欲裂——五岁那年,正是这只手将火把扔进母亲卧房。
"原来是你。
"剑刃没入血肉的触感异常粘稠,林破嗅到记忆里焦糊的人肉味。
云无影断臂处喷出的黑血竟凝成毒蝎形状,剧毒顺着剑柄纹路爬上他虎口。
当啷一声,秦婉临终前塞进他掌心的胭脂盒突然炸开,呛得云无影踉跄后退。
"你会求着我把记忆喂给你。
"云无影残存的右手捏碎玉哨,整条街的灯笼应声而灭。
林破在黑暗里挥出十三剑,剑尖挑破的却全是自己正在消散的记忆: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羊皮卷、小妹发间摇晃的银铃铛、祠堂地砖下染血的族谱......瓦砾堆中突然响起细碎的铃铛声。
林破用最后力气将断剑插入青石板缝隙,倒下的瞬间看见云无影断臂处爬出的百足虫正啃食自己吐出的黑血。
更远处,挂着"妙手回春"幡旗的医馆二楼,有盏琉璃灯突然亮了起来。
青石板缝隙渗出的血珠突然倒流回剑刃。
林破瞳孔里映出云无影扭曲的面孔,那截断臂竟像活物般攀上他脚踝。
毒蝎尾针距离咽喉三寸时,他咬碎舌尖将血喷在剑柄雕着的饕餮纹上——五年前灭门夜,父亲的血也是这么渗进祠堂地砖裂缝的。
"你该不会忘了......"云无影突然捂住渗血的耳孔,林破的剑不知何时穿透他左肩琵琶骨。
毒雾里飘来腐烂的槐花香,那是小妹生前最爱的香囊味道。
读心术在剧痛中自动触发,他看见云无影记忆里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正在调配某种紫色药汁。
剑锋突然被两指夹住。
苏青垂落的发丝扫过林破渗血的虎口,医女素白的广袖翻出十八根金针。
"别动气。
"她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银锁链,三根金针扎进林破天灵盖时,云无影伤口里钻出的蜈蚣突然僵首落地。
"毒娘子也来凑热闹?
"云无影残袖抖落的磷粉在月光下燃起鬼火。
苏青腕间玉镯撞出清越声响,林破咳出的黑血竟在空中凝成秦婉的脸。
当啷一声,胭脂盒从他怀里滚落,苏青绣鞋尖轻轻一挑,那抹海棠红便隐入她药箱夹层。
林破在剧痛中抓住她腰间穗子,指尖触到半块温热的鎏金牌符。
恍惚看见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往苏青掌心放了一盏琉璃灯,灯芯里蜷缩着秦婉的魂魄。
"松手。
"苏青并指划过他腕脉,林破整条手臂顿时爬满冰霜。
云无影趁机掷出的毒蒺藜被她用银簪凌空点破,爆开的紫雾里浮现出医官院匾额图案。
林破用最后清醒的意识挥剑刺向雾中幻象,剑尖穿透的却是五岁时抱着他躲进地窖的乳娘。
瓦当突然坠落。
苏青旋身将林破踹向墙角,自己却被毒雾染红了半边衣袖。
她反手摘下发间木簪往地上一划,青石板顿时裂开冒着寒气的缝隙。
云无影追击的脚步突然顿住——裂缝里涌出的竟是他三年前毒杀的那些亡魂。
"告诉尊上......"云无影的嘶吼被地缝吞噬前,林破看见他脖颈浮现出和小妹一模一样的银铃胎记。
苏青的止血散混着某种檀香味堵住他口鼻,坠入黑暗前最后的触感,是医官院令牌的棱角正抵着他心口跳动的位置。
更夫敲响第三声梆子时,林破在昏迷中听见秦婉的银铃笑声。
他试图抓住那缕飘散的桂花香,指尖却摸到苏青留在瓦砾堆里的半块茯苓糕——糕点上用糖霜画着九头蛇图案,和云无影银针尾部的纹路严丝合缝。
药箱开合声从屋顶传来,苏青正在月光下拆解那个胭脂盒。
她将沾着毒血的银针浸入琉璃盏,灯芯爆开的瞬间,林破记忆里母亲绣着槐花的帕子突然变成了一张毒药配方。
夜枭掠过医馆檐角时,苏青腕间的玉镯突然浮现血色纹路。
她对着琉璃灯喃喃自语的模样,与云无影记忆里的青铜面具男人重叠成同个剪影。
林破想睁眼看清那盏灯里的魂魄,却发现连秦婉的面容都开始模糊——读心术反噬正在吞噬他关于灭门案的最后记忆。
五更天的薄雾漫过街角,苏青遗落的医官院令牌突然渗出紫色药汁。
林破在彻底堕入黑暗前,恍惚看见令牌背面用血写着"七日后子时",正是秦婉记忆里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说过的时限。
瓦檐滴落的晨露砸碎在染血的剑鞘上,医馆二楼那盏琉璃灯不知何时变成了猩红色。
苏青哼着古怪童谣推开门扉,发间新换的木簪尾部,隐约能看见半片蝴蝶翅膀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