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张泛黄的桑皮纸上都写满日文与西夏文对照的笔记，父亲的字迹在两种语言间跳跃，像困在砚池里的墨鱼。
"这是三井实验班的操作手册。
"秦川指着某页的”人体冻眠“图示，"他们用普洱茶膏做介质，把活人意识封存进砚石。
"突然，纸笺上的茶渍菌丝再度疯长，在空中交织成立体矿道模型。
顾砚声的显微视力穿透菌丝网络，看见1943年的矿井深处：***的矿工们被浸泡在茶色液体中，皮肤表面结晶出鱼脑冻纹路。
某个背影转过身的刹那，他的镊子差点戳穿纸笺——那是年轻时的七叔公，胸口文着顾氏祖训。
防辐射柜传来异响。
昨夜采集的庙前青石料正渗出蓝色黏液，黏液在玻璃表面爬行成日文”助けて“（救命）。
秦川的茶刀刚要劈下，石料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中，半张人脸浮现在歙砚原石表面。
"这就是茶膏饲鬼..."顾砚声用镊子夹起人脸石片，"日军用茶多酚固化将死之人的神经电流，铸成生物砚台。
"紫外线灯扫过石片，显露出皮下血管般的金丝纹。
当他调整到890纳米波段时，石片突然发出少女的呓语：”甲戌年の雪は青い“（甲戌年的雪是蓝色的）龙尾山的雨带着金属腥气。
顾砚声套上祖父留下的桐油蓑衣，跟着秦川摸进废弃矿道。
手电光扫过”昭和十三年“的警示碑时，他注意到碑文阴影里藏着顾氏凿石十三式的刻痕。
"第七式”回锋手“。
"秦川的茶刀点着刻痕，"是你七叔公留下的。
"矿道深处传来凿石声。
两人屏息靠近，看见透明矿工正在岩壁上凿刻星图坐标。
当顾砚声的腕表经过某处裂缝时，表盘突然浮现血色地图——正是父亲笔记里被盗墓贼称为”鬼打墙“的死亡区域。
"这不是量子纠缠。
"秦川抹开岩壁上的青苔，"是顾氏基因共鸣。
"苔藓下的岩层嵌满人齿，每颗牙齿的咬痕都与顾砚声的牙模吻合。
他突然明白那些”矿工“为何对他视若无睹——在1943年的实验里，这些活体砚材都注入了他的基因样本。
矿道突然震动。
透明矿工集体转身，他们肩上的歙砚原石裂开嘴部，喷出普洱茶膏凝成的箭矢。
秦川的茶刀舞成银幕，顾砚声却站在原地——他认出这些箭矢的轨迹，正是凿石十三式最凶险的”破岳势“。
当第一支茶箭擦过耳际时，他福至心灵地并指为凿，以第九式”点龙睛“刺向虚空。
矿工们突然凝固，原石人脸流下蓝色的泪，在空中汇成父亲年轻时的模样。
"快走！
"幻影嘶吼着消散，"他们在重演端平元年的..."岩壁轰然坍塌。
顾砚声被秦川拽出矿道时，最后瞥见裂缝深处有青铜鸱吻的闪光，鸱吻口中衔着的竟是微型原子钟。
徽墨斋的暴雨夜，顾砚声在修复父亲的红星牌收音机。
当他用茶刀挑开锈蚀的电池仓时，一卷微型胶卷突然弹出。
显影后的胶片显示着龙尾山全息地图，1943年的实验区与端平元年古战场完全重合。
更诡异的是，代表顾氏祖坟的位置标着现代核辐射符号。
"这不是地图，"秦川将胶片对着闪电，"是时空应力场分布图。
"突然，工作台上的所有人脸石片同时震颤。
顾砚声的虎口旧伤迸裂，血珠滴在胶片上，激活了隐藏的西夏文：”以骨养砚者，代代饲鬼“防辐射柜突然爆出强光。
存放在内的铀玻璃胶囊正在气化，形成茶色雾团。
雾中浮现的少女虚影，竟与顾砚声的基因图谱完全匹配。
她伸手触碰玻璃的刹那，整间工作室陷入黑暗。
当备用电源启动时，顾砚声发现所有古砚都翻转为背面朝上。
那些被历代收藏者摩挲光滑的砚底，此刻密密麻麻刻满”顾砚声“三个字的甲骨文变体——最早的字形可追溯至商周时期。
秦川的茶刀突然指向窗外。
雨幕中，七叔公的透明身影正穿过竹林，他肩上的箩筐里，一方长着顾砚声面孔的歙砚正在渗血。
"这才是真正的饲鬼。
"秦川擦去刀上茶渍，"用活着的后人，喂养死去的砚灵。
"山风撞开木窗，将《墨井图》卷到半空。
图纸在雨中舒展成1943年的实验室全景，顾砚声终于看清——那个泡在茶膏里的”实验体七号“，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