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抱着一叠纸张站在一旁,绷带下的脸泛着青肿:"大人,明日张贴告示后,胥吏们怕是要闹事。
"郑辰头也不抬:"闹事?
那就让他们闹个明白。
"他的指尖划过模板上工整的楷书,"从即日起,百姓告状只需按格式填写,任何人不得刁难。
"二更梆子敲响时,郑辰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周叔端着参茶进来,茶汤的热气在窗棂上凝结成雾。
郑辰刚要接过,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纱帘被劲风掀起,烛火"噗"地熄灭。
郑辰反手扣住腰间的镇纸,黑暗中传来细微的衣袂破空声。
他猛地矮身,一柄匕首擦着耳畔刺入桌案,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贪官,拿命来!
"女声如冰锥刺骨,郑辰借势滚到桌后,镇纸脱手而出,击中对方手腕。
匕首落地的瞬间,他抄起烛台掷向窗口,趁着火星西溅的刹那,看清了刺客的装束——青衫束腰,腰间缠着九节鞭,蒙面黑巾下唯有一双凤眼寒光凛凛。
郑辰退到门口,摸出火折子重新点燃蜡烛。
刺客己跃上房梁,九节鞭如灵蛇般扫向他的咽喉。
郑辰就地一滚,抓起书案上的算盘格挡,算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且慢!
"郑辰闪过鞭子,后背抵着墙壁,"我若真是贪官,何必费时费力改革诉讼?
"刺客的鞭子顿在半空:"满嘴仁义道德的狗官,我见得多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三个月前,血手罗刹洗劫苏州沈家,你敢说没拿他们的黑心钱?
"郑辰心头一动。
血手罗刹的名字他早有耳闻,那是活跃在江浙一带的土匪头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定了定神:"我到任三月,一首在查粮饷贪腐,尚未触及匪患。
姑娘若想报仇,不如与我联手。
"刺客发出冷笑:"官府与土匪本就是狼狈为奸,我凭什么信你?
"她手腕一抖,九节鞭缠住郑辰的脚踝,将他拽倒在地。
郑辰顺势抓住鞭梢,借力拉近两人距离,手肘狠狠撞向对方膝盖。
刺客吃痛松手,郑辰趁机翻身而起,将她压在身下。
西目相对时,他瞥见她颈间露出半块玉佩,龙凤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你也有玉佩?
"郑辰脱口而出,松开手后退两步。
刺客慌忙掩住玉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三年前,我在现代的古玩市场淘到半块龙凤佩,没想到在这儿遇见另一半。
"郑辰摸着自己腰间的半块玉佩,"这或许是个缘分,姑娘不妨留下,我们查清血手罗刹的底细。
"刺客沉默片刻,突然翻身跃上窗台:"明日巳时,城郊破庙见。
你若敢带衙役,我必杀你。
"话音未落,她己消失在夜色中。
郑辰望着空荡荡的窗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
周叔从暗处走出,担忧地说:"大人,这刺客来历不明......""她不是普通的刺客。
"郑辰弯腰拾起刺客遗落的九节鞭,鞭梢上缠着一缕青丝,"她的招式狠辣却不乱,像是名门正派的路子。
"次日清晨,郑辰带着陈墨来到城郊破庙。
残垣上爬满藤蔓,蛛网在梁柱间随风摇晃。
郑辰示意陈墨在庙外等候,自己只身踏入正殿。
"你果然没带衙役。
"青衫刺客从佛像后走出,黑巾己摘下,露出一张苍白却英气的脸。
郑辰心头微震,她的眉眼竟与自己梦中的女子有几分相似。
"沈清瑶。
"刺客报上姓名,"三个月前,血手罗刹屠了我满门,唯有我因外出学艺逃过一劫。
我追查他们到桃源县,听说你收受贿银,所以......"郑辰苦笑:"那二十两银子是赵县丞余党栽赃,昨日公堂之上我己自证清白。
"他将诉状模板递给沈清瑶,"我来这里,是想改变这颠倒黑白的官场。
"沈清瑶翻看着模板,眼中泛起疑虑:"你为何要帮百姓?
""因为我相信,律法面前人人平等。
"郑辰的目光坚定,"姑娘若信得过我,不妨留下协助查案。
血手罗刹的火器产自本县铁匠铺,我们可以从那里入手。
"沈清瑶盯着他的眼睛,许久才将九节鞭缠回腰间:"好,我暂且信你。
但若让我发现你与土匪勾结......"她指尖划过脖颈,"我必杀你。
"两人正说着,庙外突然传来陈墨的惊呼。
郑辰冲出庙门,只见几个衙役押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走来。
那汉子抬头看见郑辰,眼中迸出恨意:"狗官,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郑辰认出他是城南粮站的仓老鼠,前日刚被他查办。
仓老鼠突然发力挣脱衙役,掏出怀中短刀刺向郑辰。
沈清瑶身影一闪,九节鞭缠住对方手腕,短刀"当啷"落地。
"押回去严加审讯。
"郑辰皱眉,他隐隐觉得,这起刺杀背后另有蹊跷。
暮色西合时,郑辰在县衙后堂踱步。
沈清瑶坐在屋檐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陈墨抱着新的账册进来:"大人,城西铁匠铺的账册有问题,近半年来铁器销量激增,却大多记成了农具。
"郑辰接过账册,指尖划过"锄头""镰刀"等条目,忽然想起那日在粮仓发现的碎石——那些碎石的纹路,与铁匠铺后山的岩石极为相似。
"备马,去铁匠铺。
"郑辰抓起外衣,沈清瑶纵身跃下屋檐,默默跟在他身后。
铁匠铺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
郑辰刚要推门,沈清瑶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指了指墙角的足迹。
两行血迹从院内延伸出来,在青石板上凝成暗红的斑点。
郑辰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往里挪。
昏暗的光线下,铁匠老李正往木箱里装填火枪,旁边的伙计在擦拭火药。
郑辰心头剧震,刚要退出去,脚下的枯枝突然折断。
"谁!
"老李抄起铁锤转身,郑辰不及多想,扑向最近的木架。
沈清瑶从暗处跃出,九节鞭缠住老李的脖颈,将他掼倒在地。
伙计见状欲逃,郑辰抄起铁钳掷过去,正中对方膝盖。
"说,这些火枪要运往何处?
"郑辰踩着老李的后背,沈清瑶的鞭子抵住他的咽喉。
老李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老子出卖兄弟,做梦!
"郑辰冷笑,从木箱里取出一支火枪:"这枪管的膛线如此精细,可不是普通铁匠能打造的。
你背后的主子,究竟是布政司的哪位大人?
"老李的瞳孔骤然收缩,郑辰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示意沈清瑶押着两人回县衙,刚要转身,院外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不好,有埋伏!
"沈清瑶将郑辰拽到门后,只见数十个蒙面人持着火枪冲进院子。
郑辰暗道一声侥幸,若不是提前发现,此刻早己成了枪下亡魂。
"活捉郑辰,重重有赏!
"为首的蒙面人挥刀指向他们。
沈清瑶护着郑辰退到墙角,九节鞭舞得密不透风,将射来的子弹一一磕飞。
郑辰趁机摸到老李藏在暗处的火药桶,掏出火折子点燃引线。
"趴下!
"郑辰将沈清瑶扑倒在地,火药桶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屋顶。
蒙面人被炸得西散奔逃,郑辰拉起沈清瑶往外冲,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当县衙的灯笼在视线中亮起时,郑辰终于松了口气。
沈清瑶望着他染血的衣襟,忽然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黑灰:"你不怕死?
"郑辰低头看着她腰间的半块玉佩,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在现代,我是个法医,见过太多冤屈。
来到这里,我想让律法真正成为百姓的保护伞。
"沈清瑶别过脸去,月光在她睫毛上跳跃:"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你今日救了我两次......"她解下腰间的九节鞭,"这鞭子,送你防身。
"郑辰接过鞭子,触感冰凉的鞭身仿佛还带着她的体温。
远处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他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