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铜镜照见异世人
沈知意被推进阴冷的内室,腐朽的檀香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她踉跄扶住供桌时,掌心沾到黏腻的液体----烛泪里竟掺着新鲜鸡血。
"姑娘仔细着,这祠堂可压着三条枉死的人命。
"婆子锁门时故意将钥匙晃得叮当响。
沈知意盯着门缝透进的最后一丝天光,听见远处传来断续的埙声,曲调正是《朱门烬》里招魂用的《蒿里曲》。
黑暗中的视觉被其他感官取代。
她摸到供桌边缘的刀刻痕迹,指腹抚过深浅不一的沟壑----这是苗疆计数用的鬼画符,记载着某种献祭仪式。
最深的刻痕集中在戊寅年三月,正是原主生母难产而亡的时辰。
窗棂突然被月光照亮。
沈知意转身时撞翻了鎏金烛台,青铜底座滚落在地,露出底部黏着的黄符纸。
符上朱砂绘着扭曲的梵文,与她修复过的敦煌遗书《镇魂录》残页如出一辙。
"姑娘……"细微的呼唤从墙角传来。
青杏蜷缩在祖宗牌位下的阴影里,袖口爬出的透明蛊虫正在啃食她的指尖。
沈知意撕开裙摆要为她包扎,却发现伤口渗出的血珠在落地前诡异地悬浮空中,凝成莲花形状。
"三日前……姨娘让奴婢给姑娘绣的荷包……"青杏颤抖着从怀中掏出褪色的并蒂莲香囊,"里面的艾草……沾着黑狗血……"话未说完突然抽搐,瞳孔浮现蛛网状血丝。
沈知意迅速拆开香囊,指尖捻起暗红色粉末。
这不是艾草,是混着铁屑的朱砂。
她突然想起供桌上的青铜烛台,将粉末撒向烛台底座。
粉末遇铜立即燃起幽蓝火焰,照亮了头顶悬着的七盏长明灯----灯油里浮着细小的婴孩指骨。
火光摇曳间,她瞥见供桌下的铜镜。
镜面蒙着厚厚的灰尘,却隐约透出字迹。
沈知意用裙角擦拭镜面时,指尖突然刺痛----铜镜边缘的缠枝莲纹竟藏着细如牛毛的银针。
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
一个穿着现代衬衫的女子正在古籍库房整理书册,腕间戴着与她同款的菩提手串。
那女子突然抬头,镜面泛起涟漪,浮现出血字:"修补者即篡改者"。
沈知意猛地后退,后腰撞上冰冷的牌位架。
最上层的檀木牌位突然坠落,裂成两半的木头里掉出泛黄的信笺。
她展开信纸的手顿住了----这是用现代硬笔书法写的药方,字迹竟与她修复过的三界书阁古籍完全相同。
"当归三钱,朱砂……"她默念到第七味药时突然噤声。
药方背面透出奇怪的凸起,摸上去是西夏文刻印的痕迹。
沈知意将信纸对着月光倾斜西十五度,那些凸痕竟组成波斯商人用的星象密码。
窗外埙声陡然尖锐。
沈知意听见瓦片轻响,有人踏着祠堂屋顶的镇魂铃而来。
她迅速将药方塞进青杏衣襟,抓起供桌上的鸡血烛泪抹在自己额间。
当破窗声响起时,她己蜷缩在供桌下,透过垂落的桌布缝隙窥见玄色衣角。
来人的鹿皮靴踩碎满地蛊虫,靴筒绣着金线莲花。
沈知意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是谢清宴!
原著中此时他本应在江南赈灾。
男人修长的手指抚过裂开的牌位,突然轻笑:"好一招李代桃僵。
"沈知意屏住呼吸,看着他从袖中取出青玉瓷瓶。
瓶中药液滴在青杏伤口上时,蛊虫发出婴儿般的啼哭,瞬间化作黑烟。
谢清宴的尾指莲花胎记在月光下泛着血色,他忽然转头看向供桌:"姑娘看够了么?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沈知意正要动作,却见他用琴弦挑起地上燃烧的朱砂粉,幽蓝火焰在空中划出北斗七星轨迹。
供桌突然剧烈震颤,藏在暗格中的鎏金妆奁弹射而出,匣盖自动翻开,露出夹层里带血的《女诫》残页。
"谢某唐突了。
"他嘴上说着抱歉,手中琴弦却己缠住沈知意的脚踝。
冰冷的丝线贴着肌肤游走,在脚腕系成死结时突然收紧。
沈知意吃痛抬头,正撞进他含笑的眼眸 I 那眼底分明映着她锁骨处蔓延的墨莲纹。
妆奁中的《女诫》哗啦散开,泛黄纸页间掉出半枚虎符。
谢清宴瞳孔微缩,琴弦瞬间割破沈知意脚腕。
血珠滴在虎符上时,符身浮现出前朝皇室独有的螭龙纹。
"原来如此。
"他拾起虎符的指尖染上沈知意的血,忽然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姑娘可知,这祠堂下埋着的三具尸骨……"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都穿着前朝禁军的锁子甲。
"更鼓声穿透夜色。
谢清宴旋身跃上房梁前,将青玉资法智意怀中。
瓶身刻着梵文"卍"字符,却在她触碰时逆转为"卐"形。
沈知意猛地想起,这是她在现代修复过的《逆轮经》中记载的时空悖论标记。
青杏突然发出***。
沈知意扶起她时,发现她后颈浮现墨莲纹的一角。
药瓶中的液体喂下去后,青杏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竟是现代普通话:"修复员0927,书界规则第三条……"话音未落,祠堂大门轰然洞开。
老夫人拄着鸠杖立在漫天纸钱中,身后跟着八个提白灯笼的哑仆。
灯笼上墨写的"奠"字正在渗血,沈知意注意到他们腰间都挂着刻有波斯文的铜铃----与她在现代考古现场见过的萨珊王朝葬器完全相同。
"意姐儿倒是比你娘聪明。
"老夫人鸠杖点地,供桌下的暗格突然翻转,露出布满铜绿的八卦盘。
盘中央凹陷处形状,正与沈知意手中的半枚虎符严丝合缝。
沈知意将虎符按进凹槽的瞬间,祠堂地砖发出机关转动的轰鸣。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齐齐转向,露出背后血绘的《璇玑图》。
图中"仁"字突然剥落,掉出裹在蜡丸里的密信----正是用现代钢笔写的简体字:"小心穿书者"。
暴雨骤然而至。
老夫人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扣住沈知意腕脉,力道大得惊人:"当年你娘也见过那面铜镜。
"她枯槁的手指划过沈知意锁骨处的墨莲,"可惜她到死都不明白,沈家女儿生来就是……"惊雷劈断祠堂外的百年槐树。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沈知意看清老夫人颈侧跳动的血管里……游动着无数发光的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