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和向平玩的正欢,忽然想起还有长路要走,就站起来,“天不早了,叔叔要赶路。”
“咋的,你身上有伤,不能住几天再走?”
“大嫂,我能骑马,太想家了,恨不得一步到家。”
说着,他就出去牵了马,走出街门。
大嫂和向平送到门外。
铁蛋扭头说道:“大嫂留步,向平再见!”
他看到大嫂眼圈发红,不吭一声转身回去了,就没有上马,愣愣地站在那里。
向平跑回去,又跑出来,“俺娘哭了,她不愿意你走。”
铁蛋:“你娘叫啥名子?”
“吴秀云。”
“回去告诉你娘,我要回来的。”
说完,骑上马就走。
走了十来步远,调转马头又回来,下马犹豫了一会,又上马转头就走。
仍然站在那里的向平在身后喊道:“叔叔你要回来教我吹笛子啊!”
“把那横笛千万保存好,我一定回来!”
铁蛋打马顺着漳河向东走去,心情沉重,肩膀又被颠得受不了,只有信马由缰。
大山越来越低,过了一道石桥来到漳河南岸,快到平原了。
天也越来越阴,越来越暗,像放大了的队伍里的大铁锅慢慢反扣下来。
他心想,可不要下雪呀!
老天可不会顺着他的意,一会功夫竟飘起雪花来。
雪打在他的脸上、钻进脖子里,凉湿湿的。
鹅毛大雪接着就落下来,路上、田野里己经发白。
刀子一样的北风也吹起来,脸也麻木了,手也冻僵了,脚冻得生疼,他翻身下马使劲跺跺脚,又搓搓手,又捂捂脸还有耳朵。
一会功夫,地上的积雪有脚脖子深,怎么办呢?
看来连夜赶路不行了,举目西顾,白茫茫也没见一点灯火,他只好又上马狂奔。
路沿都看不见了,他正在发愁,发现前面山坡上似乎有一团黑黑乎乎的东西,那可能是一座房子吧?
去看看再说。
走近一看不是什么房子,是一个山洞。
他牵着马小心地进去,才感觉到有一丝暖气,雪光映照下,他看见洞还不小,有两间房子那么大,除了一些破衣烂衫还发现了一堆谷草。
他欣喜若狂,马有吃的了,他还可以躺在上面睡觉,天助我也!
他刚睡着了一会,又被伤口锥刺一般的疼痛叫醒,又冷、又饥、又渴。
出洞来看看,那烦人的雪花像棉花絮般从倒扣的锅底仍然飘落着。
他捧起冰冷的雪,团成馒头大口大口吃着,冰得牙齿生疼。
他回到洞里摸摸马头说:“你好好吃饱吧,明天回家的路就靠你了,你看下这么大的雪,我又受了伤,不靠你又靠谁?”
马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仰起头长啸一声,又低下头吃起草来。
这是一匹高大的枣红马,铁蛋喜爱它不亚于喜爱自己的眼珠子,经常亲自给它洗澡、刷毛、钉马掌,甚至有什么烦心事就抚摸着那光滑的马毛给它唠叨。
这家伙也好像通人性,他一个手势甚至一个眼神它都能读懂。
铁蛋与那个斜眼副连长在马厩旁吵架动起手来,枣红马长啸一声奔了那家伙一个趔趄,头上帽子都掉了。
他又躺在谷草上想睡一会,肩膀还是疼得睡不着。
又想,早知下雪还不如在大嫂家住下。
秀云那高挑的身材,一头乌黑的头发,一对含情脉脉的双眼皮大眼睛,最主要的是山西人特有的待人真诚、忠厚、大方,足以感染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他不好色,也没资格好色,人家看见他都害怕。
特别是秀云真诚挽留他住下的时候,他却压制着自己。
再说自己凭什么想这方面的事?
别说丑不丑,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本事拖家带口,让那么好看的媳妇跟着受罪?
他很自卑,很茫然,所以走的时候在门口徘徊……忽然,他听到一个声音:“别睡了,醒醒吧,醒醒吧!”
睁开眼没见人,洞里突然灯火通明,出现了两个朱红门紧闭的洞口:一个洞口上写着大大的“恶”字,下边还有小字:“良田千亩,骡马满圈,荣华富贵,妻妾成群。”
他发出冷笑,作恶之人,竟有这么好的待遇;再看另一个山洞口,上写大大的“善”字,下有小字:“衣不遮体,食难果腹,九灾八难,九死一生。”
他看完怒不可遏。
要是这样,谁还去行善?
是谁弄得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颠三倒西,糊弄世人?
果真如此,要是真有神仙,干嘛让这世道弄得浑浑噩噩,青红不分皂白不辩?
他果断推开那写着“善”字的门,只见一位仙人一般的须眉皆白的老头笑眯乎乎端坐在那里,看到铁蛋进来就说:“老夫等待你多时了!
你既然选择进了‘善’门就没有退出的机会了!
我再给你交待一下,行善乃是好人所为,可惜你将是一个短命鬼,正所谓‘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
’世人都说‘好人一生平安’,那是不可信的!”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我不会回答你所有问题。”
“你是谁?”
“我就是你呀!
只不过你叫柳会亮,我叫‘灵魂’。”
铁蛋恍然大悟,“我选择善才能见到你是吧?
我不后悔。
至于短不短命无所谓,我乐意能给黑夜一点光亮。”
老人微微一笑:“你将承受很繁重的艰难困苦,像蜗牛一样负重前行,何苦呢?”
“您没有看到这人间如此肮脏吗!
不去干点事,人生有啥意义?
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老人意味深长的叹口气说:“其实这句话是对善人的安慰,对恶人的警告,可惜善恶有报不是一定的规律呀!
这世上善人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凤毛麟角。
好多文人绞尽脑汁著书立说劝人为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希望扭转世风日下,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