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造孽啊
他下意识去摸颈动脉，指尖却触到粗粝的土坯墙。
煤油灯在窗台上摇晃，墙角的蜘蛛网跟着光影颤动，糊着旧报纸的房梁下吊着半串干辣椒。
左手边的橱柜缺了条腿，用几块石头垫着，窗台上有一本充满油渍的杂志，封面上邓丽君正冲他微笑。
“大娃儿喝口水。”
豁口的粗瓷碗递到嘴边，黢黑的手指关节肿得像核桃。
他这才注意到床边坐着个女人，蓝布衫领口磨出毛边，补丁摞补丁的裤脚沾着泥点。
女人把碗沿抵在他干裂的唇缝间，温热的水混着甘甜往喉咙里钻。
李向阳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最后的记忆是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手机导航里小团团的语音还在说“前方路口左转”，而此刻耳边响着的，是此起彼伏的蛙鸣和昆虫的吱呀声。
“妈，哥是不是摔傻了？”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从门后探出头，手里攥着个烤红薯，焦黑的外皮裂开处露出金黄的芯，角落里还有两个小男孩呆呆地望着。
“这是给***哪儿来了？”
李向阳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分明记得自己刚跟客户商量完方案回家，怎么转眼躺在了乡下的土房子里。
回头看向橱柜上的万年历，“1985年4月1日，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我这是穿越了？”
李向阳两眼一黑，想要挣扎着站起来，脑袋却传来钻心的疼。
掀开打满补丁的棉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记忆碎片突然涌入：“为给弟弟要学费，被自家老爹一把推倒，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
“这他…活生生的弗兰克啊。”
李向阳瘫坐在床上，脑子里不断闪现出一段一段的记忆，脸色却愈发难看，酗酒的老爸，懦弱的妈，上学的弟弟、妹妹、弟弟、弟弟，破碎的家庭。
“这什么天崩开局啊，什么鬼啊，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别人穿越，不是宗门废材，就是城主之子，早知道我以前就该每天多花半个小时扶老太太过马路，没必要这么整我吧，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从来不敢干坏事啊！
贼老天，安排的什么玩意儿啊！
还老天自有安排！
安排个屁呀！”
李向阳转头看向窗外，连绵起伏的群山，被黑夜映衬得像一双无形的大手，笼罩这个小山村，李向阳沉默无语，呆坐在床上，内心满是震惊与茫然，慢慢消化着穿越的事实。
“妈，我哥他怎么了？”
小姑娘看着傻傻的哥哥，疑惑地问向一旁的母亲，李母一阵沉默，长叹一声，“老三，你去看看你二哥。”
“好的，妈，我这就去。”
小姑娘转头又看向李向阳，伸出手把手里的红薯递给李向阳。
“大哥，饿了吧，这个给你吃。”
李向阳这才认真看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名叫李向云，是这个家里第三个孩子，上面有两个哥哥，二哥叫李向风，另一个就是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李向星，另一个叫李向辰，是一对双胞胎。
只见她个子还挺高，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眉心处有一颗小小的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道月牙，煞是好看，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身形瘦瘦小小，脸色也是蜡黄。
“老三你吃吧，我不饿。”
听着向云的一股浓浓的川渝口音，李向阳倍感亲切，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轻声道：“你吃完，去把你二哥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小姑娘点点头，捧着红薯就吃了起来，许是红薯太甜，向云嘴角上扬，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李向阳看着她，心里泛起一阵无力，明天是上学的日子，本来家里就只有三个孩子上学，两个小的快八岁了还没上小学，李向阳今年高三，马上要高考了，三妹在上初中，李向风在上高一，因为开学的学费还没交，一首拖到现在，放假前老师找他谈话，要他务必把学费凑齐，找到李向阳希望能帮他找父亲要钱交学费，李向阳无奈之下只得去找酒鬼父亲，谁知道这个当爹的非但不给钱，反而还一把把他推倒在地，脑袋还被磕着了。
想着这个家里的情况，李向阳的眉头紧锁，母亲叫张婷是个比较懦弱的农村妇女，每日里就是农活儿、家务，不到五十岁就同别人六十岁一般苍老，长期的体力劳动压弯了她的腰，从几个孩子的长相来看，年轻时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
酒鬼弗兰克叫李超群，名字是个好名字，人却是个***，长相英俊帅气，生得一副好皮囊，个子也高大，就是为人懒散，爱喝酒，这几年更是嗜酒如命，家里有点东西就要拿去换酒，平日里勾结三五好友醉生梦死，把过世的爷爷奶奶偷偷留下来的家底败得一干二净。
“要我是个女人，我早就一脚把他踹了，长得帅了不起啊。”
李向阳嘟囔着看向一旁的名义上的母亲，心里把弗兰克又吐槽了一遍，“这烂酒鬼真是好命，这年轻时候娶了漂亮媳妇，家里什么事也不用管，干点活就偷奸耍滑，全靠父母帮衬，等父母离世，就没人能管他了。”
想到这个家，李向阳无奈地低下头，“日子还得过，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看着昏黄的煤油灯，李向阳陷入了沉思，自己穿越过来，未来该何去何从，这家庭的困境又该如何打破 。
李向云吃完红薯，手往裤子上擦了擦，看了大哥一眼，便跑出门去找二哥去了。
两个小家伙吃着红薯，探头探脑的在另一个房间偷偷看向自己的哥哥不敢出声，也是一样的营养不良，瘦得像两根竹竿。
不一会儿，小老三回来了，带着一个和李向阳有七分相似的小伙子，小伙子进门后，扭捏一阵，看向自己大哥，发现大哥没有理会自己，便开口道：“大哥，对不起…”话还没说完，李向阳开口打断了他，“老二，你来了，我有点事情跟你商量。”
李向阳心里打定主意，开口看向老二缓缓说道：“家里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今天我去找爸…”李老二心里一紧，“大哥，你别说了，我就不去上学了。”
“说什么屁话呢，你不去上学在家干啥子，喝西北风吗？”
李向阳眉头紧皱，看向李向风，大声说道。
三妹儿在一旁吓了一跳，以前大哥性子和妈一样，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向风也是被吓得不轻，大哥和老妈一样是软弱性子，从来都不敢和其他人大声说话，更遑论发火了，小时候别人欺负大哥，还是他帮着出头，今天这么大声说话，还真有几分长兄的威严。
李向阳站起来，走了几步，“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找你们班主任，我不上了，把我的学费给你。”
他的内心其实也在挣扎，放弃自己的学业，意味着放弃曾经熟悉的未来，但看着眼前的家人，他知道这或许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老二一惊，“可是大哥，你…”“就这样了，你好好读书，我留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们。”
说出这句话时，李向阳心中五味杂陈，有对自己未来的迷茫，也有对家人的责任感。
“不行，大哥你…”“闭嘴，滚去睡觉！”
李向阳这回是真火了。
心里暗搓搓想到自己十几年没见过书了，还跑去上什么什么学，前世为了考个大学，拼得年纪轻轻就得了痔疮，这回怎么也不打算读这个书了。
老二还懵着呢，这大哥一向软弱胆小不说，还没什么主见，今天这是怎么了，要不是昨天去找酒鬼要学费，对方不给，今天也不会让大哥帮着去要，这大哥摔一跤回来，变了个人似的？
李老二也没多想，觉得可能是今天酒鬼把大哥惹火了，可那也不行啊，全家就大哥学习成绩最好，听老师夸大哥都说，大哥有希望考去首都上大学，他不去读书了…李老二不敢想下去，这不知要欠大哥多少恩情，刚要开口拒绝，就听李老大又开口了。
“老二，你听我的，我退学了在家照顾家里，你和弟弟妹妹们也能安心上学，老西和老五学费还没着落呢。”
李向阳说着看向一旁的老三，又看向在门边偷偷摸摸看着的，两个小的，心中满是怜惜与无奈。
“书不可能读了，前世上过大学，再去上也没什么意思，这个家里所有小孩都需要读书，只有读书能改变他们的命运，还是把机会留给他们吧。”
李向阳心里想着，念头通达，绷着的身体也放松下来，看着在一旁煮着猪饲料偷偷抹眼泪的老妈，和弟弟妹妹们，心头一软。
“就当是扶贫吧！”
一旁的老二面露决然，开口拒绝道：“不行，大哥，我不去念书了。
你去，你学习比我好，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李向阳有些欣慰，这小老弟也算不错，但面色却愈发难看，一拍桌子大喝道：“怎么连我这个大哥的话都不听了，你要翻天是不是？
滚去睡觉，老子在和你商量吗？
老子只是通知你？”
这一下着实把一家人吓得不轻，小老五的红薯都吓掉了，李老二也是一脸害怕，终于还是转头离开了，只是边走心里想着，“这大哥以前说的话我也不听啊，怎么会怕呢？”
李向阳长舒一口气，这演戏还真恼火，差点憋不住破功。
又看向几个小的，觉得还是得温和一点，看向三妹儿，“作业做完了吗？
书包收拾好了没有？”
小三妹儿赶紧点头，拿出橱柜上的书包，翻出里面的作业，像递给老师一样，递给李向阳检查。
只是这书包就一个破布包，左三层右三层到处都是补丁，带子还断了，左右打了一个结，勉强能用罢了。
李向阳翻看了几页觉得小姑娘字写得挺好，也没什么错处，就又还给了她，“带着弟弟们去洗洗睡了。”
小三妹儿还沉浸在大哥的虎威之中，吓得赶紧跑出去拉着两个弟弟就去打水洗脸去了，李向阳挠头一乐，这小丫头还挺有趣，帮着把作业装好，放在一旁，心里盘算起来。
“来都来了，还是先想想以后的日子咋办吧，先把两个弟弟的学费办了，再过几个月就开学了，再想办法改善生活。”
李向脑子里，开始规划起来，许是受了伤，头还有些晕晕沉沉的，靠着床头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