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跪在演武场的青钢岩上,碎裂的石屑刺入膝盖。
三丈外的观礼台飘来冰晶莲的冷香,那是苏家千金苏清雪独有的味道,此刻却裹着凌霄阁特使的威压,如同千斤玄铁压在他脊梁。
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细微的悲鸣,混着西周压抑的私语,像无数钢针扎进耳膜。
"这鎏金帛卷,是当年叶老家主亲手所书。
"苏清雪的声音清冷如剑,白玉般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朱红婚书。
她额间冰晶坠映着正午骄阳,折射出七道寒芒,恰似冰魄剑出鞘时的锋芒。
观礼席上青阳十三族的族长们屏住呼吸,看着那张承载两族盟约的帛卷在她掌心燃起幽蓝火焰。
叶尘右手指甲深深抠进石缝,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
七岁那年,他曾隔着祠堂窗棂偷看父亲擦拭这柄玄铁重剑。
剑身九道凹槽里凝结的暗红,像极了此刻滴落在地的鼻血。
"且慢!
"雷鸣般的暴喝自东南方炸响,叶家老祖踏空而来。
老人怀中紧抱的玄铁剑嗡鸣不止,剑鞘上斑驳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其下暗金色的星纹。
叶尘瞳孔微缩——昨夜子时祠堂异动,这把本该深埋地底的凶剑,竟自行刺穿了父亲画像的咽喉。
"苏姑娘可还记得三百年前的星陨之约?
"老祖枯瘦的手掌抚过剑身,凹槽中暗红血垢突然泛起微光,"当年天降陨铁,苏叶两家先祖以血为契......""陈年旧事,何足道哉?
"端坐主位的紫袍人轻叩案几,腰间玉牌迸射青光。
叶尘只觉眼前一花,老祖便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
玄铁剑脱手坠落,剑柄重重砸在他膝前青石,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剧痛让叶尘眼前发黑。
恍惚间又见七岁那夜的祠堂,父亲披发跣足跪在祖宗牌位前。
月光透过窗棂分割他佝偻的脊背,掌心鲜血顺着剑柄凹槽蜿蜒,在地面绘出北斗九星的图腾。
"要退婚可以。
"叶尘握住剑柄的刹那,掌心旧伤突然灼痛。
剑鞘锈迹在他指间剥落,露出下方暗涌的金芒。
观礼席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青衫少年染血的袖口下,暗金纹路正顺着腕脉向上蔓延。
"但该由我叶家......""聒噪。
"紫袍人广袖轻挥,虚空仿佛被无形重锤击中。
叶尘膝盖再次撞向地面时,清晰的骨裂声让苏清雪指尖微颤。
她腰间冰魄剑无风自动,剑鞘凝结的霜花竟在盛夏正午蔓延至青石地缝。
"筑基威压!
是筑基大圆满!
"围观人群中的散修惊呼后退。
叶尘喉间腥甜翻涌,嘴角溢出的血珠滴在剑鞘,锈迹剥落处显出一枚流转的星纹。
丹田处沉寂十六年的灼热突然炸开,千万柄无形小剑在经脉中游走,所过之处剧痛化为滚烫的洪流。
苏清雪的白纱帷帽突然扬起。
噬心蛊在胸口疯狂扭动,她不得不用三成灵力压制这该死的蛊虫。
本该被废去经脉的废物表弟周身剑气激荡,竟让本命剑发出哀鸣。
冰晶坠映出他染血的侧脸,恍惚与记忆深处某个画面重叠——十二岁生辰那夜,这个傻子把最后半块麦饼塞进她手里,自己饿着肚子在雪地里练剑。
"三个月后便是云澜宗大选。
"紫袍人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如施舍乞丐,"若叶公子能接住清雪三剑,凌霄阁愿赠三品洗髓丹......""不必。
"剑鸣如龙吟。
叶尘借着剑势缓缓站首身躯,腕间星纹己蔓延至肘弯。
他望着苏清雪眉心若隐若现的黑气,突然想起昨夜祠堂异动。
那柄刺穿父亲画像的匕首泛着同样的青光,而握着匕首的......惊雷炸响,血雨倾盆。
第一滴赤雨落在剑身时,九道凹槽同时亮起。
叶尘瞳孔深处浮现金芒,每个字都裹着铮铮剑鸣:"但请苏姑娘记住——""尘儿不可!
"叶家老祖咳血嘶吼。
玄铁剑鞘轰然崩裂,碎片悬空凝成北斗阵图。
观礼席东侧突然传来惨叫,王氏族长的右臂齐根而断。
断肢尚未落地,便被剑气绞成血雾。
叶尘眼角余光瞥见那人袖中滑落的青玉瓶——与昨夜祠堂刺客怀中的毒药一模一样。
苏清雪终于按上剑柄。
冰魄剑出鞘三寸,方圆十丈瞬间凝霜。
她看着血雨中执剑的少年,忽然想起师尊那句谶语:"当九星连珠之夜,你的剑会刺穿他的心脏。
"可为何此刻噬心蛊在疯狂啃噬她的神魂?
为何本命剑在恐惧战栗?
为何漫天血雨都避不开那柄苏醒的凶剑?
"他日凌霄阁前试剑——"叶尘挥剑指天,北斗阵图化作流光没入云层。
血色苍穹被撕开七道裂痕,星光如剑刺破阴霾。
他染血的青衫在罡风中猎猎作响,说出的每个字都铭刻在在场所有人的神魂之上:"我要你亲眼看着此剑,斩碎你所谓的宿命。
"紫袍人脸色骤变。
他腰间玉牌腾空而起,化作青光囚笼罩向叶尘。
玄铁剑却先一步刺入地面,七道星芒自裂缝中迸射,在叶家老祖周身结成光茧。
当最后一缕星光消散时,演武场上只剩深达丈许的剑痕,以及插在痕心的半截染血白纱。
千里之外的天断山脉深处,某座青铜古棺突然震颤。
棺盖上北斗七星的凹槽中,第一颗星辰开始流淌暗金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