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班的老王头从传达室探出半个身子,搪瓷缸里的茶叶梗晃出油腻反光:“小陆,三组说你昨天又没交持枪证!”
“让他们查监控。”
陆昭把便利店塑料袋甩上肩头,塑胶警徽在晨雾里泛着灰白。
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发现最后一支红塔山被压断了滤嘴。
指纹机发出刺耳警报,五楼走廊飘来韭菜盒子的焦糊味。
陆昭踹开307办公室的门时,陈浩正趴在电脑前嗦泡面,显示器贴满黄符似的便签条。
“昭哥!”
年轻警员被辣椒油呛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关掉游戏界面,“那啥,杨队让你去痕检科......”陆昭把塑料袋扔到堆满案卷的办公桌上,两罐雀巢咖啡滚到《7.16富豪溺亡案》的现场照片上。
陈浩伸长脖子瞄了眼照片,死者泡发的脸让他喉结抖了抖:“听说家属请了镇灵司的人来看现场?
要我说就该让那些神棍交税......”“监控备份呢?”
陆昭扯开咖啡拉环,褐色液体溅上袖口。
陈浩缩着脖子递来U盘,金属外壳粘着泡面渣:“凌晨三点到西点有半小时黑屏,物业说是跳闸——骗鬼呢!
二十八层配电箱比金库还严实。”
窗外的雾更浓了,陆昭盯着照片里碎裂的落地镜。
那些裂纹像蛛网又像符咒,让他右臂内侧的旧伤隐隐发烫。
三年前林晚出事那晚,停尸房的镜子也这样碎过。
“昭哥你脸色好差。”
陈浩吸溜着面汤嘟囔,“要不跟杨队请个假?
上回体检不是说心律......”“把凯越大厦十年内死亡案筛一遍。”
陆昭抓起外套往外走,咖啡罐在废纸篓砸出闷响,“重点查和水有关的。”
陈浩的哀嚎被电梯门截断。
负一层的冷气混着福尔马林味涌来,陆昭在解剖室门口撞见杨队正给个穿白大褂的女人递烟。
女人腕间的金链晃得他眯起眼——是镇灵司特制的收容环。
“小叶是局里特聘的顾问。”
杨队搓着地中海脑袋打哈哈,“小陆你带人家去现场复勘,那啥,互相学习......”女人转身时白大褂扬起,陆昭看见她锁骨下方蜿蜒的缝合疤痕,针脚细密得像某种符文。
“叶青梧。”
她伸手,指甲盖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陆警官的枪茧位置很特别。”
陆昭虚握了下手就松开。
那触感冷得不似活人,让他想起三年前握过的某只诡物。
凯越大厦停车场入口,叶青梧忽然按住陆昭拧钥匙的手:“陆警官相信镜渊吗?”
后视镜映出她瞳孔的金线,像黑暗中苏醒的爬虫。
“陈明远指甲里的鳞片检测出深海硅藻,可锦城是内陆城市。”
她慢条斯理戴上乳胶手套,“除非他死前接触过‘那种东西’。”
陆昭猛打方向盘避开横穿马路的流浪狗。
副驾驶传来纸页翻动声,叶青梧正在看林晚的案卷复印件,泛黄照片从文件夹滑落——是陆昭婚礼请柬的残片,日期永远停在2022年9月17日。
“你很适合当饵。”
叶青梧碾碎车窗缝里钻进的柳絮,“诡物最喜欢执念深重的人。”
轮胎摩擦声刺耳。
陆昭急刹在凯越大厦前,攥方向盘的指节发白:“下车。”
二十八层的腥潮味比昨天更重了。
叶青梧蹲在碎镜前涂抹某种膏体,暗红色物质遇空气发出嘶响。
“不是水渍。”
她刮下镜面结晶,“是海月水母的消化液,真有趣。”
陆昭用钢笔拨开床头柜的灰烬,半张没烧尽的相纸粘在台灯罩上。
陈明远扭曲的脸浸泡在某种胶质里,他摸出证物袋时听见叶青梧轻笑:“陆警官不怕相渊回溯吗?”
“你话很多。”
陆昭把相纸塞进袋封口,瞥见叶青梧后颈有块皮肤呈现鳞片状纹路。
保洁车的轱辘声由远及近。
穿藏青制服的阿姨在门口探头:“阿sir,这层今天能打扫不?”
陆昭摸出警官证:“阿姨,您前天有看见可疑人员吗?”
“哎呦,顶层就陈老板包年住着。”
阿姨操着浓重沪语比划,“那晚倒是听见他骂人,什么‘白家的债别找我’......”叶青梧突然插话:“哪个白家?”
“就以前霞飞路白公馆呀!”
阿姨压低声音,“听说那家小女儿五十年前投黄浦江,穿红旗袍......”电梯突然传来刺耳摩擦声,像金属爪尖刮过轿厢。
阿姨吓得打翻水桶,陆昭扶住她时摸到她袖口有黏液——和死者指缝里的一样。
“这层空调老漏水!”
阿姨慌忙擦着袖子退进电梯。
陆昭盯着变形的电梯门,感应灯熄灭的瞬间,他听见深处传来气泡破裂的咕嘟声。
叶青梧的金链子开始高频震颤。
她突然拽住陆昭往安全通道跑:“相渊要开了!”
防火门在身后重重闭合。
陆昭甩开她的手:“装神弄鬼适可而止。”
“你右臂在发抖。”
叶青梧的白大褂渗出黑色污渍,“三年前林晚触发相渊时,你也是这样硬撑?”
应急灯突然爆出电火花。
陆昭的右臂旧伤迸裂,血珠渗过衬衫滴在台阶上,竟腐蚀出细小孔洞。
叶青梧猛地扯开他衣袖,暗紫色瘢痕正沿着血管蠕动。
“你被高阶诡物标记了。”
她指尖金粉簌簌落下,“跟我回镇灵司还来得及......”整栋楼突然剧烈震颤。
楼下传来陈浩变调的喊叫:“昭哥!
地下车库淹了!”
浑浊水流从门缝涌入,裹挟着磷光闪烁的鱼鳞。
陆昭掏枪上膛的动作比思维更快,就像无数次梦见林晚坠入深渊时那样。
叶青梧突然将金链缠上他手腕,金属灼烧皮肉的焦味里,他听见她带笑的耳语:“现在我们是同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