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父亲立下的规矩：修复宋代以前的砚台，不过亥时。
但此刻他仍坐在徽墨斋的工作台前，鹿皮手套下的洮河砚正渗出冰凉的触感。
窗外西月的龙尾山飘着细雪，竹海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手机在砚台堆里震动，刑警林深的语音留言带着电流杂音："DNA结果确认了...鄂尔多斯元墓箭镞上的组织..."镊子尖的西夏文拓片突然脱落，飘进煮沸的茶壶。
普洱茶叶在沸水里竖立如碑，茶梗拼出”甲戌年冬“——正是顾氏族谱记载首位祖先失踪的年份。
工作台传来细碎刮擦声。
匿名寄来的北宋洮河砚正在渗液，冰蓝色液体顺着鱼脑冻纹路蜿蜒。
顾砚声摘下手套，指腹触到砚侧骨痂状凸起时，耳畔突然响起儿时父亲研磨松烟墨的声响："墨井通幽冥，顾氏守砚人..."这是他开蒙那年学的口诀，此刻却从八百年前的石头里渗出。
茶壶毫无征兆地炸裂，沸水溅上砚台瞬间凝结成冰，地板上蜿蜒的水渍拼出西夏文”永溺砚中骨“——族谱里十三位暴毙祖先临终前都写过同样***。
二楼突然传来铸铁茶炉的轰鸣。
顾砚声抄起裁纸刀冲上楼梯，祖父留下的宣德炉正在剧烈震动，炉膛里那饼来历不明的普洱竟在低温下沸腾。
茶汤表面浮着骨渣拼成的《文庙碑拓》残句，正是父亲刻在他十六岁生辰砚上的家训。
"别碰茶渣。
"陌生男声在背后响起的刹那，顾砚声旋身挥刀。
来人两指钳住刀刃，月光照亮他手中的鎏金茶刀——刀柄六道冰裂纹与父亲笔记本的暗记完全吻合。
"秦川，你父亲在考古队的搭档。
"男人甩出弹壳击灭沸腾的茶炉，"这枚嵌在元墓棺主颈椎的弹头，弹道显示来自1943年的南部十西式手枪。
"惊雷炸响。
两人冲下楼时，洮河砚己悬浮于空中，墨色星图在砚池上方构建昴宿星团。
血色星光投射地面，八百年前的徽州古城里，历代失踪的顾氏族人正在街巷游荡，跛脚老者的面容与族谱记载被沉塘的七叔公如出一辙。
秦川突然按住他后颈："看倒影！
"星图投影泛起涟漪，墨色中浮出父亲被茶梗缝合的脸。
顾砚声触碰的瞬间，星图坍缩成二进制代码——显微镜下的译文明明是父亲笔迹：”顾家血脉即密钥“。
暴雨声扭曲成马蹄轰鸣。
地砖裂开蛛网纹，裂缝渗出粘稠黑液凝成蒙古弯刀。
顾砚声腰间茶刀突然发烫，刀鞘崩裂露出内壁刻文：”见血墨则焚砚“。
黑液触及指尖时，八百年前的矿难哀嚎涌入颅腔，父亲的声音穿透时空："砚声，记住！
顾氏子孙永世不得——"秦川斩断墨瀑的刹那，诅咒消散在雷声中。
晨曦穿透砚台碎片，鱼脑冻纹路下露出金属光泽。
顾砚声的显微视力解析出纳米级西夏图腾：衔着茶饼的青铜鸱吻，与父亲失踪现场的青铜锈成分完全一致。
"三年前辽墓棺椁内壁，"秦川用茶刀挑起抽搐的墨线，"刻着同样的鸱吻，嘴里叼的是1945年广岛铀芯碎片。
"雪霰变成暖黄色，昴宿星团对应着父亲笔记里的盗洞坐标。
顾砚声明白，洮河砚的碎裂不是终结，而是唤醒更庞大诅咒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