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奶声奶气的老私塾
昨夜投胎的小女娃哼着《茉莉花》消失后,井底就时不时传来婴儿啼哭,仔细听还夹杂着"之乎者也"的念叨声。
"第七个了。
"顾若梦清冷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她今日换了件月白襦裙,发间别着朵将谢未谢的曼珠沙华,若不是手里攥着捆缚魂索,倒像是要去踏青的世家小姐。
我抓着树枝往下探头:"要不咱们跟阎君说实话?
"话没说完,树杈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我看见顾若梦腕间青玉镯闪过流光,下一秒就被缠腰的缚魂索吊在半空。
"现在知道怕了?
"她手腕轻抖,我就像只风干的咸鱼晃悠着落地,"昨日你私添的那勺糖,让孟婆汤的忘情效力减了七成。
"说着突然用判官笔挑起我腰间古钱,"更何况..."铜钱突然发烫,井中猛地冲出道水柱。
我们避让不及,被浇得浑身浸湿。
顾若梦的襦裙紧贴在身上,我慌忙转身却撞见井口爬出个白胖婴儿,那孩子眨巴着葡萄眼开口就是:"劳驾,能借件襁褓否?
"等我们拎着湿衣裳追到阎罗殿,正撞见牛头马面在给阎君贴膏药。
老头子的红胡子焦了大半,此刻正拍着桌案咆哮:"今早南赡部洲送来加急文书!
扬州城有个新生婴孩抓着稳婆要《论语》,青州农户的娃娃满月就能耍红缨枪!
"顾若梦把我往前一推:"祸首在此。
"我踉跄着扑在案头,和阎君鼻尖对鼻尖,闻到他脸上有股烧焦的芝麻香。
"你小子..."阎君忽然眯起眼凑近,"身上怎么有横公鱼的味道?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抄起生死簿拍我脑门,"限你三日之内把那些带记忆投胎的崽子抓回来!
不然就派你去扫拔舌地狱的瓜子壳!
"我揉着额头嘟囔:"这差事比外卖小哥还苦..."话没说完就被顾若梦拽出大殿。
她指尖掐算着方位,裙角扫过石阶上酣睡的谛听神兽:"先去汴梁城,那里有个转世灵童闹得最凶。
"黄泉路比阳间的官道还堵。
赶着投胎的鬼魂挤成沙丁鱼,有个秀才鬼正跟夜叉讨价还价:"来世让我当知州家公子,这筐纸钱都归你!
"夜叉的钢叉上串着糖葫芦,吃得满脸糖渣:"再加两斤驴打滚,给你安排个县令爹。
"顾若梦突然驻足,我猝不及防撞上她后背。
她发间那缕檀香混着潮湿水汽,竟让我想起幼时在破庙躲雨的光景。
"到了。
"她挥袖划开阴阳界,我眼前忽地展开汴梁城繁华街景,只是所有行人都是倒着走的——在轮回镜里看人间,就像在看倒放的皮影戏。
我们飘进间书声琅琅的私塾,穿墙瞬间我头皮发麻——三十多个襁褓摆在课桌上,当中站着个扎红肚兜的婴孩,正用毛笔在宣纸上写"明月几时有"。
"就是他。
"顾若梦的缚魂索泛起青光,"第七百六十三号,昨日饮过你特制汤的醉鬼。
"我定睛细看,那娃娃眉心确有片龙鳞纹,握笔的姿势活像个老学究。
小娃娃突然抬头,奶声奶气喊道:"孟婆姐姐来得正好!
快与这些愚夫讲讲,东坡居士的词比柳七如何?
"满屋婴儿齐声啼哭,房梁震下簌簌灰尘。
我眼看着顾若梦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她反手抽出判官笔在空中写了个"噤"字。
霎时鸦雀无声。
小娃娃扁着嘴泫然欲泣,顾若梦蹲下身与他平视:"你既记得前世,可知阴阳有序?
"判官笔尖凝出颗琥珀色的光点,"随我回去,给你孟婆汤里加梅子糖。
"我正感慨这冰美人竟会哄孩子,忽见那娃娃眼底闪过狡黠。
他肉乎乎的小手拍在宣纸上,墨迹突然化作黑龙腾空而起。
顾若梦旋身将我扑倒的瞬间,屋顶被撞出个大洞,瓦片雨点般砸落。
"是北海的蜃气化形术!
"顾若梦拽着我追出街市,襦裙在风中绽成白莲。
前方婴孩踩着龙影咯咯首笑,所过之处包子铺蒸笼炸开,漫天肉馅如雨纷飞。
追到虹桥时,那娃娃突然转身做了个鬼脸。
我腰间古钱剧烈震颤,桥下汴河轰然掀起巨浪。
混浊水幕中浮现出虾兵蟹将,为首的女子头生珊瑚角,手中三叉戟首指我们:"盗取龙宫至宝的小贼,总算找到你了!
"顾若梦将我护在身后,判官笔在空中划出金色结界。
水滴打在光壁上叮咚作响,她偏头低语的模样让我想起山涧清泉:"你何时招惹了龙族?
"我盯着那女子与怀中婴孩七分相似的眉眼,突然福至心灵:"你们找的莫不是...…"话未说完,身后传来阎君气急败坏的千里传音:"赵西!
你怎么把北海三公主的婚约者也送去投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