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凿进一寸，腕表就震动一次——那是三千公里外上海华山医院ICU的计费提醒。
他盯着冰壁上倒映的自己，防寒面罩结满冰碴，像是戴了张水晶铸就的哭丧面具。
"Cut！
"耳机里传来导演的怒吼，"陆先生，你的眼神要像征服者，不是送葬人！
"他摘下结冰的护目镜，挪威斯瓦尔巴群岛的寒风立刻舔舐着眼球。
下方三百米处，红牛广告团队正在冰川裂隙边缘搭建拍摄平台，鲜红的牛头LOGO在极昼天光下泛着血痂般的暗红。
"最后一次机会。
"卫星电话里经纪人声音沙哑，"你母亲的ECMO机器，今天又刷爆两张信用卡。
"陆野咬住手套扯下，食指指节有道陈年伤疤——那是七年前全国攀岩锦标赛的纪念。
当时母亲攥着这截变形的手指哭到晕厥，如今同样的手指正在签署生死状。
红牛代表递来的合同用特殊生物墨水打印，在零下40℃空气里蒸腾着铁锈味。
"免责条款第十三条，"律师的呼吸在面罩里凝成白霜，"若发生脑死亡、躯体损毁或量子化分解等不可逆损伤......""首接翻到签字页。
"陆野打断他。
合同末尾的鲜红印章宛如冰原狼齿痕，咬碎最后一丝迟疑。
当冰爪扣上冰瀑的刹那，他忽然想起那个古希腊神话——被巨浪拍碎在礁石上的安德洛墨达。
此刻绑在腰间的不是公主的金锁链，而是五十公斤重的IMAX摄影机。
镜头需要拍摄他腾空跃向冰柱的慢镜头，为此他必须在没有保护绳的情况下，完成这个曾导致三位职业运动员瘫痪的死亡动作。
冰川在脚下发出远古巨兽般的***。
陆野深吸一口气，肺叶里瞬间结满冰针。
倒数三秒，蹬腿，展臂，冰镐在穹顶划出银色抛物线。
这个动作他曾在梦里重复过上千次：2018年张家界翼装飞行事故，就是这样一道优雅的弧线，让赞助商们永久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
冰爪与冰壁摩擦出蓝绿色火花，像极了ICU病房心电监护仪的荧光。
失重感袭来时，他听见导演兴奋的尖叫，听见医疗队启动除颤仪的嗡鸣，还听见冰层深处传来某种韵律——像是青铜编钟沉在水底震荡。
突然，那道被阳光晒伤的冰面裂开了。
时间突然变得粘稠。
下坠过程中，陆野看见冰晶折射出无数个平行时空：西岁那年母亲背着他爬黄山，岩缝里的蜘蛛网缀满彩虹；十五岁在废弃钢厂第一次攀岩，生锈的钢筋在掌心绽放血莲；昨夜视频通话里，母亲插满导管的脸被呼吸机雾气晕染成水粉画......后背触感并非预想中的粉身碎骨，而是穿过了一层凝胶状物质。
某种蜂群振翅的嗡鸣在骨髓里流窜，当他挣扎着睁开眼时，望见了青铜穹顶上流转的星图。
"这是...万年前形成的冰层？
"手电筒光束扫过之处，成排的猛犸象骸骨封存在蓝冰中，象牙表面却闪烁着纳米材料特有的虹彩。
更诡异的是，这些史前巨兽的颅骨天灵盖处，都嵌着枚六棱形水晶，像被某种精密手术植入的芯片。
陆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道童年坠崖留下的伤疤突然灼热起来。
他踉跄着扶住冰壁，掌心却摸到了青铜材质——准确说是某种合金，表面密布着类似CPU散热片的纹路。
当头盔照明灯扫向正前方时，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二十米高的青铜巨门巍然矗立，门环是两条交缠的应龙，龙睛用暗紫色矿石雕琢而成。
更令人窒息的是门扉上的星图，二十八宿方位与他胎记的形状完美契合。
陆野不自觉地抬手触摸，门环应龙突然转动竖瞳，龙鳞缝隙渗出蓝白色等离子流。
"验证通过，女娲座第099号观测站启动。
"机械女声说着流利的先秦雅言，青铜门上的参宿西突然亮度暴增。
陆野倒退三步，看着自己右臂浮现出金色经络，这些光脉顺着小臂窜上青铜门，激活了整幅银河星图。
门内涌出的不是气流，而是某种液态光。
陆野被卷入光潮的瞬间，视网膜上炸开无数记忆碎片：穿太空服的***族在月球背面浇筑青铜柱群，共工驾驶星舰撞向不周山空间站，大禹用引力波探测器梳理九洲水脉......当他重重摔在青铜地板上时，先触到脸颊的是一缕青丝。
抬头望去，十五米高的全息投影正在缓缓旋转——人首蛇身的女子双手托着地球仪，八大行星在她发间流转成原子模型。
"检测到守门人Y染色体标记。
"女子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慈悲，"欢迎回家，陆野少卿。
星际长城第9区段量子屏障衰减至67%，请立即前往归墟核心重启女娲石。
"冰裂声从头顶传来，现实世界的喧嚣重新渗入这个空间。
陆野握紧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青铜钥匙，钥匙柄部刻着三行小字："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人不知归墟，故万劫轮回续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