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数控机床操作屏上跳动的误差值，0.05毫米的精度偏差正在吞噬铝合金毛坯——就像那张藏在书包夹层的医药费清单，悄无声息啃噬着他最后的希望。
"愣着等雷劈呢？
"郭明宇踹了脚他的凳子，沾满油污的手套拍在控制台，"G54坐标系设错了。
"他指尖在按键上翻飞，像在弹奏一架生锈的钢琴。
机床重新轰鸣时，宋言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失的指甲盖，边缘泛着氰化物蓝光。
实训老师王秃子的警棍突然敲在防护网上："三组去搬新到的车床刀具！
"李豪杰慢悠悠起身，经过宋言时往他工具筐丢了颗螺丝帽。
当宋言搬起木箱的瞬间，箱底钢钉精准刺穿他磨破的鞋帮。
血渗进劳保鞋时，宋言想起母亲化疗时手臂上的留置针。
他踉跄着放下木箱，包装箱上的"泰昌精密"logo被血迹晕染成诡异的紫红色——这个商标他在医药费清单上见过十七次。
更衣室的储物柜突然多出个牛皮纸袋。
宋言颤抖着抽出CT胶片，却在患者姓名栏看到"宋雪梅"三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增强扫描影像，那些雪白的钙化点像夜空里的星群，而标注着"未明收费项目"的红色印章，则是坠落的陨石雨。
"2013年7月12日，多西他赛注射液×8，单价1540元。
"宋言用圆规尖戳着收费明细，首到纸张透光。
校医院当护士的表姐说过，这种抗癌药正规渠道不会超过800块。
实训车间突然爆发的骚动打断了他的颤抖。
李豪杰的惨叫声混着机床急停的警报，郭明宇举着断成两截的铣刀怒吼："泰昌的劣质货！
"刀柄断面露出蜂窝状的砂眼，像被白蚁蛀空的朽木。
王秃子的警棍却指向郭明宇："故意损坏教学设备，处分！
"宋言突然冲上前，举起带血的劳保鞋："刀具硬度不达标！
"他沾血的手指划过刀具参数表，"HRC硬度要求58-62，这个顶多50！
"车间陷入死寂。
老陈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宋言，来教务处核对下助学贷款材料。
"经过宣传栏时，宋言看见泰昌精密捐赠仪式的照片——李豪杰的父亲正和王秃子握手，背景是那批"捐赠"的实训设备。
天台的水箱锈蚀得像具骷髅。
宋言按着涂鸦提示掀开第七块水泥砖，褪色的日记本扉页写着："他们往我实训服里倒硝酸银，说丑八怪配得上化学烧伤。
"落款日期是2008年6月17日——五年前跳楼学姐***前三天。
日记里夹着张泛黄的发票复印件：泰昌精密向市立医院出售医疗器械，签字人竟是李豪杰的姑姑。
宋言感觉胃部抽搐，母亲临终前输液的镇痛泵上，赫然印着同样的公司logo。
"好看吗？
"李豪杰的声音从防火门后传来，三个跟班手里的钢管敲出死亡节奏。
宋言后退时撞上博士的实验箱，玻璃器皿叮当作响。
"小心我的硝化甘油。
"博士晃了晃琥珀色液体，李豪杰们僵在原地。
宋言却突然夺过试剂瓶，在众人惊呼中仰头灌下——柑橘味在口腔炸开，是芬达汽水混了维生素B片的味道。
钢管坠地的回音惊飞了天台鸽子。
宋言抹着嘴边的橙色液体："你爸卖给学校的毒刀具，和我妈用的假药，都是泰昌的生意吧？
"他举起CT胶片对准夕阳，肿瘤阴影与李豪杰惨白的脸重叠成狰狞的图腾。
那夜实训车间有火光冲天而起。
宋言看着消防车刺目的红光照亮校长室窗户，听见郭明宇在身后冷笑："车床主轴过热起火——多合理的意外。
"他转动着那枚带血的螺丝帽，上面泰昌的商标正在高温中扭曲成哭泣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