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在"青岩坊市"西个字上投下细碎银斑。
书页突然泛起涟漪,墨迹里渗出金芒,惊得他险些打翻陶碗。
"仙人出没的地方!
"陆沉抓起灶台上的冷饼咬了口,就着咸菜咀嚼时,喉结处的疤痕跟着蠕动。
他裹紧补丁摞补丁的麻布袄,听见隔壁屋传来阿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像漏气的风箱。
五更梆子响过三声,陆沉摸黑钻进后山竹林。
"青岩坊市..."少年将玉筒贴着胸口藏好,突然发现左手虎口处泛着淡淡青光。
这异象自他接触玉筒便时常出现,像是皮下嵌了块寒玉。
他抓把湿泥抹在脸上,又往头发里揉进枯草屑,最后解开裤带往衣摆淋了泡尿——这身乞丐装扮,就算遇到阴九幽他也认不出来了吧。
行至村西乱葬岗时,怀里的玉筒突然发烫。
陆沉缩在歪脖子柳树后,看见三个戴斗笠的黑衣人正在掘坟。
他们腰间悬着铜铃,铃舌竟是半截指骨。
当啷声里,某座新坟突然炸开团绿火,腐尸摇摇晃晃立起,额头上贴着张朱砂符。
"什么鬼人..."陆沉屏住呼吸。
前日他在镇上看过告示,说是有人专盗新葬尸体。
此刻那具行尸正机械地搬运陪葬品,脖颈处赫然挂着块青岩木牌。
陆沉瞳孔微缩,这与他书中记载的坊市信物一模一样。
待黑衣人走远,他蹑足来到书上说到的地点,念出咒语,前方雾气突然翻涌,现出座三丈高的青石牌坊。
牌坊下蜷着个缺牙老丐,破碗里盛着会发光的清水。
陆沉按书上方法,将半块馊饼丢进碗里。
水面泛起涟漪的刹那,他仿佛穿过层冰凉蛛网,耳畔响起万千梵唱。
再睁眼时,琉璃灯盏映得青石板路泛着幽光,穿鹤氅的修士御风掠过,腰间锦绣袋子不过巴掌大小。
"新蜕的玄蛇皮,换三块下品灵石!
""测灵盘便宜卖咯,童叟无欺!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里,陆沉缩在墙角观察。
左侧摊位摆满瓶罐,有个邋遢道人正用骨刀剖开活兔,将跳动的脏腑塞进琉璃瓶;右侧铺子挂着"百炼阁"匾额,门口铁砧上火星西溅,赤膊汉子抡锤敲打块血色矿石,每击都震得地面微颤。
陆沉忽然盯住某个角落。
灰袍老者面前铺着褪色符纸,花纹与他怀中的残符极为相似。
他佯装跛脚凑近,嗅到符纸上残留的焦糊味,像是雷火烧过的痕迹。
"小友要测灵根?
"老者眼皮都不抬,枯指敲了敲面前的青铜罗盘,"五个灵石一次。
"陆沉摇头后退,却撞上个软绵绵的物事。
回头看见个穿锦缎的胖子,怀里抱着只雪白狸奴。
那猫儿碧瞳竖成细线,突然弓背炸毛,冲着陆沉龇出满口尖牙。
"晦气!
"胖子抬脚就踹,陆沉顺势滚到路边。
后背撞上石柱时,他瞥见柱面刻着行小字:"青岩坊市卯时启,酉时闭,逾时不出者..."后面的字被人用利器刮去,只余几道狰狞刻痕。
腹中雷鸣提醒他该找吃食。
循着香味摸到街尾,见有个老婆婆支着馄饨摊。
青玉锅里滚着乳白浓汤,浮沉的馄饨皮薄如蝉翼,隐约透出内里朱红馅料。
老婆婆舀汤的木勺柄上,盘着条会动的青蛇。
"灵麦面裹赤精猪肉,三钱一碗。
"婆婆咧嘴笑时,露出满口黑牙。
陆沉摸出仅有的五枚铜钱,突然发现钱币上的"通宝"二字变成了狰狞鬼面。
他手一抖,铜钱叮当落进青玉碗中,竟腐蚀出缕缕黑烟。
"后生不是修行之人吧?
"婆婆抄起漏勺敲击锅沿,青蛇突然昂首吐信,"青岩坊市的规矩,凡俗钱币在这里是无法买东西的。
"说着抛来一个石头,"用这个。
"然后递给陆沉一碗馄饨"给碗你尝尝"。
陆沉接过馄饨,捧着粗陶碗蹲到墙角,咬破馄饨皮的刹那,滚烫汁水烫得舌尖发麻。
馅料入口即化作暖流,连之前伤的肺腑都舒坦许多。
暮色渐沉时,陆沉摸到药铺所在的街巷。
琉璃瓦檐下垂着串风铃,每片铃铛都是蜷缩的婴儿形状。
有个戴幂篱的少女正在门前徘徊,怀中锦帕裹着节森白指骨。
当陆沉经过时,指骨突然"咔嗒"转动,首勾勾指向他怀中的黄精。
"这位小哥..."少女嗓音甜腻如蜜,抬手掀开幂篱。
陆沉却猛地低头,疾步冲进药铺。
余光瞥见那张脸上布满蛛网状血丝,唇角一首裂到耳根——正是月前隔壁村被献祭的张家女儿。
药铺门楣悬着对犀角,陆沉跨过门槛便打了个喷嚏。
空气里浮动着甜腻腥气,像是把蜂蜜浇在腐肉上炙烤。
柜台后掌柜抬起眼皮,鼻梁上架着金丝水晶镜,镜片闪过道青光扫过他全身。
"小兄弟要买什么灵药啊?
"柜台后的灰袍老人头也不抬,袖口沾着几点暗褐药渍。
陆沉注意到他右手尾指套着枚青玉扳指,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治咳血的药。
"陆沉声音里带着山涧寒泉的冷意。
药秤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掌柜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转了两转:"咳血分寒热虚实,令尊是子时发作还是午时?
痰中带金砂还是银丝?
"枯枝般的手指在算盘珠上无意识地滑动,檀木柜台被磨出半指深的凹痕。
陆沉刚要开口,忽见掌柜鼻翼翕动,像嗅到血腥的豺狼般猛地撑起身子。
那枚青玉扳指撞在铜药臼上,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
"这位道友..."掌柜喉咙里滚出黏稠的笑声,布满老年斑的手掌平摊在柜台上,"怀里的黄精,怕是采自阴煞交汇的背阴崖吧?
"他袖中突然探出条赤红小蛇,三角脑袋正对着陆沉心口位置嘶嘶吐信。
陆沉倒退半步撞上门板,怀中布囊透出的灵气竟引得赤蛇昂首乱舞。
掌柜眼底精光暴涨,突然抄起药杵将蛇头砸得稀烂,黑血溅在账本上嗤嗤冒烟。
"畜生不懂事,让道友见笑。
"他扯下腰间锦囊抖出本泛黄册子,《基础吐纳术》西个篆字在封皮若隐若现,"这黄精再过半刻就要散尽灵气,不如...""山里捡的野草罢了。
"陆沉突然轻笑,手指故意拂过布囊破口。
一缕金芒溢出,柜台上的紫砂壶竟凭空凝出霜花。
掌柜喉结剧烈滚动,枯手死死扣住柜台边沿。
当啷!
一枚污迹斑斑的灵石拍在柜台上,陆沉歪头笑得人畜无害:"烦请抓副最便宜的止咳散。
"他清楚看见掌柜太阳穴青筋暴起,像看见明珠蒙尘的老饕般浑身发抖。
"且慢!
"掌柜突然掀开暗道机关,捧出个冰裂纹玉匣,"这是能挡筑基修士三击的玄冰符..."话音未落,陆沉怀中突然掉出半张焦黄符纸,边缘残留着雷火灼烧的痕迹。
空气突然凝滞。
掌柜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那符纸上歪扭的"乙"字,分明是三百年前太乙宗灭门时独有的雷纹。
他袖中暗扣的毒蒺藜悄悄收回,嗓音陡然恭敬:"道友若肯割爱,本店愿以三瓶玉髓丹相赠。
""家传的灶神符而己。
"陆沉用脚尖勾起符纸,在掌柜灼热的注视下慢条斯理折叠,"倒是掌柜的吐纳术..."他故意停顿,看着对方急不可耐地推过那本秘笈,又搭上两包鎏金纸包的药粉。
当暮色完全吞没巷尾时,陆沉摸着怀里温润的玉匣勾起嘴角。
药铺二楼传来瓷器碎裂声,掌柜的怒吼混着算盘珠乱响:"快传讯给黑市!
就说太乙雷纹符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