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力承担
红烛摇曳的第三载,姜璃澜决意要给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夫君戴顶绿冠。
醉仙楼玉液琼浆入喉,她扶着鎏金缠枝凭栏,在满堂珠光宝气中截住个颀长身影。
月华流转的灯影里,那人身着墨蓝锦袍暗绣云纹,玉冠束发衬得眉目如画,银丝镜链垂在羊脂玉般的面庞边,恍若谪仙临世。
身后随侍的黑衣护卫正要呵斥,却见那人抬了抬手。
玄铁扳指折射冷光,他轻推镜框低笑:“姑娘要养我?”
这嗓音似昆山玉碎,听得姜璃澜心尖蓦地一颤。
她玉指缠绕着玄色织金绦带,眼波潋滟如春水:“正是!
待我离了那劳什子婚约,定不会委屈公子半分。”
三载前她代嫁入陆府,连夫君画像都不曾见过。
只知是陆家三爷,命犯七杀,三任未婚妻皆在婚期前暴毙。
陆老太爷请来钦天监高人卜卦,算得姜家嫡女命格可镇煞,偏生姜府将那福星养女藏着,倒将她这自幼寄养乡野的灾星推来冲喜。
这些年她往金陵城散了多少风流韵事,那薄情郎君竟置若罔闻。
今日索性要闹出桩红杏出墙的实证,好教那冷心肠的主动递来休书。
眼前这谪仙般的人物,倒是个绝佳的筏子。
陆明川凝着她艳若桃李的容颜,眸底泛起幽潭涟漪:“姑娘可知,有些话说出口便收不回了?”
见男子仍气定神闲,姜璃澜贝齿轻咬朱唇,忽而凑近他耳畔吐气如兰:“莫非公子...惧了闺阁之事?”
玄色大氅忽如夜枭展翅将她裹挟,转眼己至后巷马车。
金丝镜框被摘下的瞬间,龙涎香混着雪松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
这吻来得又凶又急,似要将三载深闺寂寥尽数碾碎在唇齿间。
姜璃澜纤指抵着他胸膛,却触到衣襟下剧烈心跳。
分明是逢场作戏,偏教这灼热气息搅得心旌摇曳。
陆明川含住她耳垂低喘,鎏金镜链扫过雪颈激起战栗——能让他情动至此的,倒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炽热呼吸缠绕在雕花床幔间,男子眼底翻涌着墨色浪潮,玉雕般的指节捏住锦被边沿。
他喉间溢出的声线似浸了松烟墨,“昨夜是谁在我耳边说,要借种生子与夫家和离?”
姜璃澜咬住嫣红唇瓣,指尖陷进绣着并蒂莲的软枕。
分明是要激他,怎料这病弱公子竟藏着这般骇人力道。
素白寝衣滑落半截,露出凝脂般的肩头,偏生那人还在耳畔厮磨,“现在想逃?
晚了。”
晨光漫过茜纱窗时,姜璃澜扶着酸软的腰肢支起身子。
枕边人鸦羽似的睫毛轻颤,露出底下琥珀色的瞳仁。
晨晖勾勒出他山峦起伏的侧颜,鼻梁如悬胆,唇色似染了胭脂的玉雕。
纵使在风月场中见惯美人的姜璃澜,也不由暗叹这副皮囊着实祸水。
锦被下传来窸窣响动,陆明川腕间佛珠硌在她腰窝,惊得她险些跌下紫檀拔步床。
男子懒洋洋支着下颌,墨发逶迤在鸳鸯戏水枕上,“原是完璧之身,倒叫我平白担了趁人之危的罪名。”
姜璃澜赤足踩在织金毯上,忍着腿间酸胀抓起散落的藕荷色襦裙。
菱花镜中映出她颈间红梅点点,恼得她将荷包倒了个底朝天,几粒碎银叮当落在描金脚踏上,“拿着你的酬劳,今日之事若敢泄露半分......”话音未落,门外忽传来玉珏相击之声。
侍从捧着鎏金铜盆愣在珠帘外,盯着地上散落的银钱首咽口水:“公子,这莫不是...春风一度的缠头?”
陆明川慢条斯理系着月白中衣,广袖掠过案上红烛残泪,“自家夫人给的体己钱,收着便是。”
他拾起那枚带着女儿香的银锞子,望着窗外匆匆离去的窈窕身影,唇角勾起玩味弧度,“只是这嫖资,未免薄了些。”
北疆战事牵绊了他整整五载春秋,老侯爷竟趁他远在边关时,擅自将云英未嫁的世家贵女抬进了门庭。
道是钦天监合过八字命数,连婚书庚帖都替他签了朱砂印。
原想着不过是个摆在后宅的花瓶,待他平定战乱班师回朝,再与那女子清算和离之事便是。
偏生这女子是个不安分的。
整日里珠翠满头招摇过市,行止轻浮浪荡。
竟不知从何处寻得他军中密信,隔三差五便传来些与纨绔子弟“调笑戏耍”的香艳轶事,字字句句都往男儿逆鳞上戳。
初时只当她是年少轻狂,时日久了方觉出蹊跷——这分明是存心撩拨。
昨日方抵京郊便得了线报,若非他快马加鞭赶到醉仙楼,险些真教她将碧玉鸳鸯佩挂在了旁人腰间。
可掀开茜纱帐时染在锦帕上的落红,却将这场荒唐事搅得愈发扑朔迷离。
江子涵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
三郎竟真与那狐媚子圆了房!
廊下忽有暗卫呈上卷帛,江子涵展开瞥见朱砂印记,面色霎时惨白如雪“主子,您与少夫人的风流韵事...己然传遍上京了”陆明川抚过鎏金护甲,目光在帛书上游走片刻,唇角抿成凛冽的弧线。
姜府正厅。
姜怀瑾将烫金拜帖重重拍在梨花木案几上,枯瘦手指几乎戳进她眉间“孽障!
竟敢背着陆家偷养面首!”
画师摹的春宫图惟妙惟肖,女子云鬓散乱的面容清晰可辨,男子却只留个玄色大氅的背影。
题头赫然是龙飞凤舞的墨字。
#镇北侯夫人夜会情郎,红杏出墙为哪般?
#姜璃澜垂眸盯着青砖缝隙里蠕动的蚁群,鸦羽长睫掩住眼底笑意。
这些拿钱办事的文人,笔锋倒是利落得很。
“啪——”镶南珠的护甲划过左颊,***辣地绽开血痕。
姜璃澜踉跄着扶住博古架,琉璃盏映出她鬓边凌乱的碎发。
继而是嫡母尖利的叱骂“下作东西!
往日里逛秦楼楚馆便罢了,如今顶着侯府正妻的名头还敢偷人,姜氏百年清誉都要毁在你手里!”
姜璃澜攥紧袖中淬毒的银簪,将喉间腥甜生生咽下。
清誉?
十六年前将襁褓弃于尼姑庵的是谁?
三载前用生母性命要挟她代嫁的又是谁?
如今倒有脸提姜氏门楣......姜璃澜咬着舌尖逼出泪光,指尖悄悄拧住大腿软肉“母亲,女儿不过是贪看那些少年郎君鲜衣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