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长廊,仿若一条通往无尽绝望的通道,惨白的灯光毫无温度地倾洒而下,
将每一寸地面都映照得如同霜打的寒路。消毒水那刺鼻的气味汹涌弥漫,
似是要以最霸道的方式涤荡尽这空间里所有的污浊,
却又无奈地与浓重的血腥味相互交织、缠绕。两种气息扭打成一团,
恰似我此刻支离破碎、混乱不堪的人生,让人窒息。我拼尽全力,
试图撑开如千斤巨石般沉重的眼皮,每一次微微的颤动,
都像是在拖拽深陷泥沼、疲惫不堪的双腿,艰难无比。耳边,
监护仪发出的尖锐蜂鸣声仿若一道道凌厉的闪电,直直地劈入我混沌迷茫的意识深处,
疯狂地撕扯着,妄图将我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拉拽出来。视野里,
破碎的光斑仿若夜空中被狂风肆虐的繁星,毫无规律地晃动、闪烁,晃得我头晕目眩,
愈发沉沦。而那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砖的声响,却如同一记记重锤,
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叩击在我的心口,每一声都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汹涌来袭。“茜茜!
妈妈在这里!”林淑珍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陌生得让人心寒的声音骤然响起。紧接着,
她以一种近乎完美的优雅姿态扑到病床边,仿佛此刻身处的不是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抢救室,
而是一场奢华晚宴的华丽入场现场。她身上那件真丝衬衫,质地细腻柔滑,领口挺括,
在这阴森冰冷的病房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尽显她的高傲。她紧紧握住我的手,
那新做的法式美甲,尖尖的、艳丽的红色犹如淬了剧毒的利刃,
无情地卡进我指缝间凝固的血痂里,一阵刺痛瞬间传遍全身,可我却无力挣脱。
“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那个货车司机妈妈已经联系律师***了……”她轻声细语,
那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微风,可落在我的耳中,
却比那监护仪的蜂鸣声更让人胆战心惊。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只能发出咯咯的声响,气管插管随着呼吸剧烈地颤动,
每一下颤动都好似在拉扯我脆弱的生命之弦,随时可能断裂。母亲突然压低声音,
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垂上,那股潮热的气息本应带来些许温暖,
可此刻却只让我从心底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法官马上要来取证,
你要记住——是你突然跑向马路,明白吗?”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魔咒,
一字一句地钻进我的耳朵,又仿若冰冷的钢钉,深深地钉入我的心底,不容置疑。
记忆仿若一面被狠狠摔碎的万花筒,刹那间在我脑海中疯狂旋转起来。
那刺鼻的刹车片的焦糊味,浓烈得让人几近作呕,
仿若要将我的鼻腔灼伤;那飞溅的挡风玻璃,如同破碎的梦境碎片,
一片片锐利地划过我的眼前,
宁;还有驾驶座上那张被酒精泡肿的脸——那张属于母亲同事聚会上总是殷勤给她倒酒的脸,
此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愈发清晰、愈发狰狞,仿若恶魔的面容。“患者瞳孔扩散!准备除颤!
”医生冷静沉稳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紧接着,一群白大褂仿若潮水般迅速围拢过来。
他们忙碌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动,如同穿梭在生死边缘的幽灵,
为了拯救我这危在旦夕的生命全力以赴,
却不知我的生命早已被病房外那个所谓的“至亲”拿捏在掌心,肆意摆弄。
母亲突然爆发凄厉的哭喊,那哭声仿若夜枭的哀嚎,划破了病房的死寂,
尖锐得让人毛骨悚然。她以一种极其精准的方式挡住了摄像头的角度,
仿若一位久经沙场的舞者,熟练地掌控着舞台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
指甲深深掐进我手臂内侧,钻心的疼痛让我想要挣扎、反抗,
可我早已虚弱得连一丝力气都没有。“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啊!你爸那种穷鬼能给你什么?
他连件像样的校服都买不起!”她的哭诉声在我耳边回荡,声声如刀,
将我对她曾有的最后一丝温情、一丝眷恋,也切割得支离破碎。我的眼球艰难地转向观察窗,
那扇小小的窗户,此刻仿若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神秘之门。透过沾着血渍的玻璃,
我看见父亲周强正被两个保安架着胳膊,他的身形单薄瘦弱,
在保安的挟持下显得那么无助、那么渺小。灰扑扑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云朵状的补丁,
那补丁仿若岁月镌刻的勋章,记录着他为了这个家、为了我,
在生活的泥沼中艰难跋涉的每一步艰辛。
右手还攥着那只褪色的粉红毛绒兔——我五岁那年他攒了三个月烟钱买的生日礼物,此刻,
那只兔子在他手中显得那么破旧、那么寒酸,却又承载着我童年最温暖、最珍贵的回忆,
熠熠生辉。“让开!都让开!”护士推着抢救车匆匆冲了进来,金属托盘撞在床栏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支肾上腺素滚落到我枕边。母亲立刻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塞给医生,
转身时,用手帕轻拭眼角,那手帕上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
与这血腥残酷的病房形成鲜明反差。“拜托您救救我女儿,
她才拿到常青藤的offer……”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听起来楚楚可怜,
仿若一位忧心忡忡的慈母,可我却深知,这一切都只是她精心编排的一场戏,
一场为了维护她那所谓“体面”的戏。心电监护仪的曲线渐渐平缓,
仿若一条即将干涸断流的河流,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缓缓地趋向死亡的寂静。
我的意识开始飘浮,仿若一片脱离了枝头的落叶,在狂风中无根地游荡,迷茫无助。恍惚间,
我又看见十二岁那天的夕阳,那抹余晖红得似火,却暖不了我冰冷的心。母亲站在教务处里,
珍珠耳环随着她训斥我的节奏轻轻摇晃,每一次摇晃都仿若在对我进行无情的审判。
“周茜茜撕毁奖状顶撞老师,我申请让她退学反省。”她的声音冰冷威严,
仿若高高在上的女王,对我下达着残酷的裁决,不容辩解。
其实我只是把小雨泼在我作业本上的奶茶擦干净。但监控录像恰好缺失了那十分钟,
就像三年前奶奶突然失明时,家里摄像头也刚好故障。命运似乎总是在关键时刻,
为母亲的谎言大开方便之门,让我一次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血压测不到了!
”护士焦急的声音再次打破病房的平静,嘈杂声中,我听见父亲在走廊尽头发出的呜咽声。
那声音仿若受伤的野兽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低沉、悲怆,混着保安的呵斥与母亲的抽泣,
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悲歌。真奇怪,在这生命即将消逝的时刻,
我反而想起父亲给我补书包的样子——他粗粝的手指捏着绣花针,
在台灯下聚精会神地把兔子玩偶开裂的耳朵一针针缝好,那专注的神情、温柔的动作,
是我童年最温暖的记忆。“宣布死亡时间吧。”医生的声音低沉而无奈,
仿若敲响了我生命的丧钟。母亲突然握住我尚存余温的手,在出警记录上按下指纹。
她对着警察哽咽道:“这孩子从小就有偏激倾向,
上次还说要***……这次肯定是故意撞车威胁我……”她的演技堪称精湛,
可我却已化作一缕亡魂,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我的灵魂悬浮在天花板角落,
看着母亲鬓角精心挑染的银发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她转头望向观察窗外的记者镜头时,
嘴角还留着没擦净的唇膏印,像一抹干涸的血迹,那么刺眼,那么讽刺。在这冰冷的病房里,
生命消逝,真相掩埋,只留下无尽的悲哀与心寒。
昏黄的台灯在作业本上投下一圈柔和的鹅黄色光圈,宛如一片温暖的小天地,
将我与周围的喧嚣暂时隔绝开来。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数学试卷右上角那醒目的“100”分,
心中五味杂陈。手中的铅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动着,
密密麻麻的凹痕如同我此刻纷乱的思绪,怎么也理不清。母亲平日里总是严苛地规定,
九十分以下就得跪搓衣板,九十五分以上才能吃冰淇淋,可如今,我考了满分,
却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迷茫,因为从来没人告诉我,考满分究竟该怎么办。“茜茜妈妈您看看!
”班主任那热情洋溢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她举着试卷,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长长的走廊,
高跟鞋与瓷砖碰撞,发出欢快的节奏,仿佛在奏响一曲胜利的凯歌。“全年级唯一的满分呢!
”她的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欣慰,似乎这满分是她的骄傲一般。
母亲今天特意穿了那件新买的香云纱旗袍,身姿婀娜,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珍珠项链随着她的转身泛起月晕般的光泽,温润而迷人。她伸出手,接过试卷的那一刻,
指甲上淡粉色的珠光甲油在阳光下闪了闪,那一瞬间,
我竟觉得它像极了上周被她无情扔进垃圾桶的糖纸,看似美丽,却毫无价值。
“这孩子就是运气好。”母亲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将试卷对折两次,
利落地塞进鳄鱼皮手包的夹层里,仿佛这满分试卷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张可有可无的废纸。
“上次语文默写还错了个标点呢。”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满,
似乎对我的成绩永远都不满意。我紧紧地盯着手包缝隙里露出的试卷边角,心里空落落的。
突然,一个不经意的发现让我喉咙发紧——母亲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
自从父亲搬去工地宿舍后,那枚戒指就像长在她手上似的,从未摘下过,可如今,
它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周茜茜同学要继续保持哦。”班主任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她袖口沾着的粉笔灰簌簌落下,有一些飘落在母亲的手包上。
“下周家长会请您务必分享教育心得......”班主任的眼神充满期待,
她是真心希望母亲能传授一些经验。“当然,教育孩子最重要的是品德。
”母亲却突然打断了老师的话,指尖轻轻划过我袖口磨损的线头,微微皱眉,
“这孩子总把衣服弄破,说了多少次要向小雨学习......”她的声音里透着嫌弃,
我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心中满是委屈。我想起小雨妈妈昨天送来一袋旧衣服时,
母亲脸上堆满笑容,热情地往对方包里塞了盒进口巧克力,可转身的瞬间,
就把那些衣服剪成了拖把布。那些碎花布料现在还堆在阳台角落,像一群被斩首的蝴蝶,
凄惨而无助。家长会结束时,夕阳的余晖如蜜糖般,将教学楼染成了一片暖色调。
母亲在走廊上拦住小雨妈妈,翡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我们家茜茜非要跟小雨换校服穿,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她的语气轻柔,
却字字如针,刺向我的心。我抱紧书包,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腰猛地撞上消防栓。
金属的凉意瞬间穿透衬衫,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突然,
上周五的雨夜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父亲浑身湿透地站在校门口,
怀里抱着用塑料袋裹了三层的崭新校服。当时母亲看到后,怎么说的来着?哦,
她说那是地摊货,穿了会起红疹,随手就将校服扔到了一边。“周茜茜!
”母亲的呼唤裹着蜂蜜般的甜腻,“来跟王阿姨说再见。”我机械地弯腰鞠躬,
在起身的瞬间,看见小雨冲我做鬼脸。她崭新的小皮鞋上沾着我试卷的碎屑——二十分钟前,
母亲在办公室亲手撕碎了那张满分卷,此刻,那些碎屑仿佛在嘲笑着我的无助。
夜风轻轻掀起蕾丝窗帘,月光如水,透过窗户洒进来,像把银匕首直直地插在地板上。
我光脚踩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心中忐忑不安,
却在母亲房门口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粘合剂气味。梳妆台的抽屉虚掩着,
鎏金把手映出我变形的倒影。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指尖颤抖着触到抽屉深处,
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相框——被撕成八瓣的试卷正躺在玻璃板下,
用透明胶带拼接得完美无瑕,像是一件破碎后又被精心修复的艺术品。
一张浅蓝色票据从相框背面飘落,我俯身捡起,定睛一看,是私立崇文中学的缴费通知单。
当看到金额栏填着的那个数字时,我的胃部一阵抽搐,那是父亲工资本上永远凑不齐的数目。
票据边缘印着日期,正好是奶奶白内障手术取消的那天,我的心猛地一沉。“你在干什么?
”梳妆镜里突然浮出母亲的脸,她披着真丝睡袍,头发依旧保持着白天精心打理过的弧度,
仿佛连睡眠都要维持优雅仪态。我这才发现抽屉内侧贴着微型摄像头,
红色指示灯像蛰伏的蜘蛛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一切。
“我......我来找橡皮......”我慌乱地解释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半夜两点找橡皮?”母亲抽走缴费单,指甲在“优先录取教职工子女”那行字上点了点,
“要不是妈妈托关系,你以为能进这所学校的重点班?”她的眼神犀利,语气冰冷。
我的后背抵住梳妆台边缘,檀木首饰盒硌在腰际,
里面装着奶奶留下的银镯子——自从去年姥姥说“戴银器显穷”,
母亲就再没打开过这个盒子,仿佛那些承载着亲情的银饰也成了她嫌弃的对象。“跪下。
”母亲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月光似乎也被她的气势吓到,突然暗了下来。
她从旗袍立领里勾出条铂金项链,十字架坠子垂在我眼前晃动:“主说,
偷窃的要用百倍偿还。”她身上的香水味裹住我的鼻腔,佛手柑混着晚香玉,甜得令人作呕。
我缓缓跪下,搓衣板的棱角深深陷入膝盖,疼痛让我微微皱眉。这时,我听见阁楼传来轻响,
抬头望去,父亲修补屋顶的身影在月光里忽隐忽现,安全绳在屋檐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他总在深夜过来检修,像只不敢落地的候鸟,为这个家默默付出,却得不到母亲的认可。
“知道为什么撕你卷子吗?”母亲用高跟鞋尖挑起我的下巴,“上次奥数比赛,
你非要让小雨五分。这次考满分,人家妈妈怎么想?”她的眼神里透着愤怒与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