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力地睁开双眼,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此时,床前挤满了宋家的人,他们都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师焰罗己死,她现在是户部尚书宋则兴嫡女宋观鱼。
人群之中,一位身着绫罗锦衣、头上缀满珠钗的妇人正用一方手帕掩住口鼻,眼角挂着晶莹的泪花,但脸上却绽放出欣喜若狂的笑容,嘴里还念叨着:“瞧瞧二姑娘,总算是醒过来啦!
也不枉我和你父亲寻遍京城的医师。”
说罢,只见她顺势轻轻倚靠在了那个满脸儒雅之气、留着一捋胡须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正一脸温柔地看着宋观鱼:“清儿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这便是宋观鱼的父亲宋则兴和继母吴慧宜了,她现在对宋家的情势了解的不多,只能尽量少言,以免出错。
“让父亲母亲费心了,我己无事。”
吴慧宜替宋观鱼掖了掖被子,温婉地笑道:“既然二丫头也没事了,老爷你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我们回去吧,让她也好好休息。”
宋则兴认同地点点头,又嘱咐左右丫鬟:“春草、夏草,好生照顾你们小姐。”
春草、夏草连忙应着:“老爷放心,奴婢一定仔细照顾小姐。”
明明己经被张绩的药酒毒死,却又变成宋观鱼,实在太过玄妙,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人思绪烦乱,得慢慢梳理,再从长计议。
师焰罗记得她身死再生,成为宋观鱼的时候,正趴在池塘边上,浑身湿透。
当时就是春草在旁边守着她,而今天也是这两人故意将她丢在刑场,让她亲眼目睹自己被斩。
想来,原本的宋观鱼并不是失足落水,但两个女婢再胆大包天,也断不敢如此对一个嫡小姐,定然受人唆使。
春草和夏草见老爷夫人走远,当着宋观鱼的面就坐着喝起茶来,两人聊到尽兴处便哈哈大笑,宋观鱼像是可有可无的空气。
这宋府真有意思。
翌日,清晨。
宋观鱼不过豆蔻年华,加上身子弱,嗜睡。
等到醒来,己是巳时,早就过了早饭时辰,丫鬟没一个叫她起床的。
“春草、夏草!”
“喊什么喊!”
一名身穿藕色交领襦裙的少女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款款走来,黛石将她两弯眉毛描得细长,亮晶晶的眸子正恶狠狠地瞪着宋观鱼:“不是病了么?
我怎么瞧你精神气儿很足啊。”
宋观鱼努力搜寻脑中关于这少女的记忆,宋扶云,比她小了摸约一岁。
她有些好奇,这人是来干嘛的。
宋扶云看着坐在床上的宋观鱼不理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扭头看向旁边的春草:“怎么回事?”
春草摇摇头:“奴婢不知。”
宋观鱼从来都是胆小沉默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宋扶云也懒得管是什么情况,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她向来不会关照。
春草和以往一样关上房间的门,宋扶云像是回自己房间一般,熟练的翻着衣柜、置物箱和梳妆台。
宋观鱼每次生病,父亲和祖母都会送她一堆衣服首饰和补品,就连母亲也会象征性的给她挑一堆玩意。
宋扶云就趁长辈离开后,再跑过来将好东西挑走,她不要的,才是属于宋观鱼的,最后再恐吓几句,宋观鱼只能忍气吞声。
宋扶云满载而归。
宋观鱼看着这个闹腾的妹妹走了,便吩咐着春草;“我饿了,去给我煮点吃的。”
“哎呦二小姐,这个点厨房都熄火了,奴婢也不会做饭。”
春草眼珠一转,笑呵呵地说:“小七会,奴婢去给您叫来。”
……春草刚出去没一会儿,一个看着比宋观鱼年纪稍小、梳着双平髻的丫鬟跑了进来,她怯生生地询问宋观鱼:“二小姐要吃什么?”
宋观鱼觉得好笑,这小丫头胆子竟这么小,看来也是个常挨欺负的孩子。
“白粥就行。”
“好。”
小七连礼都未行,一溜烟又跑了。
宋观鱼起身去衣柜找了件月白齐胸襦裙换上,又在外面罩了件天青色衫子。
她不急不缓地走到庭院中,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院门正对着房门,两旁是料理妥帖的花圃,右边有一架秋千,墙角是个鱼池,池内屹立着小巧精致的石山,几尾红鲤在水里游玩。
小七捧着碗跑过来:“二小姐,粥好了。”
“别拿进屋,”宋观鱼朝她招手:“拿过来。”
宋观鱼坐在秋千上,小口小口喝着,一碗没有味道的白粥,她却喝得很慢,像是在品尝山珍海味的酣客。
“以后走路慢些,跑来跑去容易摔着。”
“好。”
宋观鱼院子里除了小七和春草夏草,还有其他五个丫鬟。
除了春草和夏草,估摸着其他粗使丫鬟婆子也是宋扶云的人,唯有一个小七,还是个天真呆笨的,思及此,只觉得头疼。
她是师焰罗,她还要报师家灭门之仇,不能困在这一角天地。
在计划完成之前,不能让人察觉异常,她要当好这个宋家二小姐。
要想了解宋观鱼的过去和目前的处境,只能从小七下手。
“小七。”
“怎么了二小姐?”
小七见宋观鱼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觉得浑身发怵,坐立难安。
“你性子太过沉闷,要多说话。”
小七有点无语,二小姐自己也是内向寡言啊,今天怎么回事呢?
“二小姐是要我陪你聊天吗?”
“我生着病,身子绵软乏力,你多说说话,让我不至于白日里犯困。”
“啊?
不行不行……我不知道说什么呀”小七急忙摆手。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可以说今天听到什么稀奇事、你昨天晚饭吃的什么、夫人又训斥哪个婢女,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你还可以讲一讲以前的事情呀。”
宋观鱼循循善诱。
“噢……”小七恍然大悟。
于是上至老爷夫人老太太,下至婢女家奴,大到嫁娶添丁、小到擦桌扫地,小七嘴巴像是开闸泄洪一样,说起来便没完没了。
军事上来讲,这可是一手情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宋观鱼听得十分认真,怕小七说得嘴巴干,还贴心地倒茶递给她。
夜晚对于目前的宋观鱼而言,是枯燥无聊的。
她吃过饭就早早洗漱,然后上床躺着。
这副身体太过羸弱,走两步就喘,吹点风就发烧。
小七白日里说过,宋观鱼八岁那年生了一场病,从那以后身体情况极差,药不离手。
既然不是自出生就带病,那只能是有人故意搞鬼,好在还不算晚,努努力,这副身子还能抢救一下。
这宋观鱼也是个可怜人,父亲官至尚书,母亲乃是前中书侍郎闻人显之女,一个高门嫡女被后院奴婢拿捏揉搓如此之久,亲爹却毫不知情,想来这个继母是个颇有心机的。
宋扶云是个俗气且爱美的人,以至于醉心珠宝首饰、衣服脂粉。
宋观鱼此刻最需要的补物和药食反而给她留下了,现在她只需要早睡早起、好吃好喝,每天打一遍她自创的“强身健骨拳”,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健健康康的,不必再吃药如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