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满园秋菊争相开,却无蝴蝶来采,只得凋落成泥,岂不可惜?
物要尽其用。
今日晴空万里,宋观鱼心情不错,她哼着歌、拿着剪刀蹲在花圃一旁,准备挑选一些硕大又漂亮的花朵,剪下来晒干做菊花茶。
小七提着木篮子,跟着宋观鱼身后,愤愤不平:“二小姐,这种小事您怎么能亲自动手?
要我说,您就是太过宅心仁厚,纵得春草她们偷奸耍滑,不安心做事,这会儿估计又躲起来偷玩去了。”
宋观鱼倒是不太在意,见小七打抱不平的模样,忍不住安慰她:“我有分寸,她们既然习惯了如此,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不能着急。”
小七不懂弯弯绕绕的事情,但听了宋观鱼的话,也就不再多言。
小孩子对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都是有好奇心的,小七听见宋观鱼在唱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歌,便询问:“二小姐,你唱的是什么歌啊?
我从来没有听过。”
“是西北的民歌,前些日子在街上跟别人学的。”
宋观鱼随便扯了个理由。
“真好听,像是歌唱山林里自由跳脱的小鹿,西北人过得很幸福吧。”
人在伤心的时候会流泪嚎哭,高兴的时候会笑会唱歌,小七觉得只有生活幸福美满的人才会唱出轻松欢快的歌调。
宋观鱼轻轻应了一声:“他们都很幸福。”
小七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脑袋,心虚地说道:“二小姐,老爷交代过,等您身子好些了,得去给老太太请安,莫要让她担心。
但是……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宋观鱼想了想,从她莫名其妙变成“宋观鱼”,算来也七日有余,确实得去见见她这位祖母了,也好看看老太太对宋观鱼这孙女是个什么态度。
“小七,宋扶云可在府上?”
“三小姐应表小姐邀约,说是赏花去了。”
小七不理解,二小姐为什么要问三小姐在不在。
“那好,你快替我梳洗,我现在就去见祖母。”
宋观鱼将手中的剪刀放在花篮里,朝屋内走去。
宋府,嘉禧堂。
管事大丫鬟含娟看到宋观鱼带着小七走来,远远的便笑迎上去:“二小姐可算来了,老太太日日念您。”
嘉禧堂正屋的房檐下挂着兰草,家具均是上等的黄梨木打造,墙上挂满名人字画。
一道凤鸟振翅团云纹屏风将客厅与卧室分隔开来,窗下的黄梨福纹罗汉床上铺着枣红重染羊毛毡,中间的小几上置放着新沏的香茶和精致小巧的糕点,老太太捻着佛珠,眯着眼眸,半靠在案几上。
“老太太,二小姐来请安。”
含娟出声禀告道。
闻言,老太太这才睁开眼来,上下打量一番,宋观鱼适时的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舒颜而笑:“快上前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宋观鱼乖巧得走过去,含娟冲候在一旁的丫鬟使了眼色,丫鬟心领神会,立马搬来一张凳子,放在老太太面前。
“快坐。”
老太太紧紧攥住宋观鱼的手,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心疼的说:“又清减了些,怎么瘦成这样。”
“长个子呢,瘦些是正常的。”
宋观鱼乐呵呵地说。
“胡说!”
老太太嗔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多病,母亲走得早,偏偏性格又是个沉闷的,吃了苦受了委屈也不说。
憔悴成这般还说些好话来宽我的心。
幼时,你父亲给你起一小字‘清’,说什么‘清净纯洁之意’,我一听这哪行啊,这清不和轻一个音吗?
我看你身体轻微、多有疾病,没准就是这害的!”
老太太越说越心疼,讲到动情之处,声音哽咽,眼眶也红了。
“我定要寻个机会问责他,必须给你改个小名,得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这个原因牵强得让宋观鱼不敢附和。
老太太又摸了摸宋观鱼头发,语重心长地说:“祖母年纪大了,很多事都不能亲力亲为,顾全不了你,你那父亲又忙于公事,二丫头啊,你得自己支棱起来。”
老太太心似明镜,宋观鱼压下眼底的震惊,回道:“孙女明白。”
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些体己话,末了,老太太吩咐丫鬟:“含娟,去把库房里那颗百年山参给二丫头包起来。”
“祖母,不可。”
上来就这么大手笔,宋观鱼有些受宠若惊。
老太太却不甚在意:“这人参说到底也就是一味药,你身子虚弱,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祖孙之间就不要推辞了。”
“孙女谢过祖母。”
宋观鱼起身又行一礼。
老太太见她如此温顺乖巧,喜爱之心更甚。
“城里最近来了一位游历西方的医师,医术精湛,我早吩咐人去替你拿药,晚些时候,我差丫鬟给你送去。”
宋观鱼扑进老太太怀里,蹭了蹭她的脸,撒着娇:“祖母,您对孙女实在太好了。”
老太太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宋观鱼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多大了还躲祖母怀里撒娇。”
“祖母~孙女就算长到二十岁三十岁,在您这里也永远是您的亲亲孙女呀。”
众人见了也都纷纷笑了起来。
老太太本想留着宋观鱼在嘉禧堂吃晚饭,宋观鱼怕宋扶云回来知道这件事,于是,并未留下,只是好言哄着老太太,说以后会多去看她。
宋府,锦鲤轩。
宋观鱼趴在铺着兔毛垫褥的美人榻上,津津有味地翻着手里的书籍。
小七坐在旁边,打着瞌睡。
“困了就睡去吧,不必守着我。”
听见说话声,小七惊醒,茫然地看着宋观鱼:“啊?”
“我说,你去睡觉吧,不早了。”
宋观鱼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噢……好,那奴婢告退。”
小七揉着眼睛,起身离去。
宋观鱼将灯芯剪掉,熄了烛火,也不褪去外衫,首接躺在了床上。
宋府的情况她大概也明了,宋则兴先娶了闻人显的女儿闻人诗,生下大少爷宋开钰和二小姐宋观鱼;后又娶吴驰的女儿吴慧宜做填房,生下三小姐宋扶云,纳有个妾,生了二少爷宋开阳。
没有大小姐,据说宋则兴娶妻之前,一通房丫鬟给他生了个女儿,老太太嫌丢人,就把丫鬟和那个孩子送出府去了。
宋开钰八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没多久就去世了。
闻人诗气急攻心,也生了病,身体越来越差,生下宋观鱼不到一年就病逝了。
人员不算复杂。
这么些天,宋观鱼也未曾出过府,很多事情都不得知。
她非常想知道边关战事如何,据说谷似道带了五万兵去支援;她想知道师家还有没有人生还的人;她更想知道是否有人为战死沙场的爹爹埋尸立碑;她还想知道在她死后,章颂年是否会念及她……或许,那晚,她应该听从章颂年的话,如今,世人眼中,师焰罗己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