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喷溅在纸人阵列上,那些惨白的纸面立刻浮现蛛网般的血丝。
金慧的身体像断线木偶般跪倒在地,但她的嘴角却诡异地扬起——钻入她体内的蛊虫正从七窍爬出,每只都拖着一缕金色的光丝。
"噬心蛊食记忆?
"她的声音突然变成三百年前那个狐仙的腔调,"可它们最爱吃的...是执念啊。
"我背后的伤口突然发烫,那半颗飞向沈昭阳的元丹在空中急转,拖着血线回到我体内。
玄鸦刺青的每一根羽毛都燃烧起来,在皮肤上烙出完整的阵法——正是账簿上"双生魂祭"图的镜像!
沈昭阳的蜡像躯壳开始融化,露出里面千疮百孔的魂魄。
他疯狂撕扯着缠绕在身上的发丝,那些头发却越缠越紧,每一根都变成了吐信的小蛇。
"你以为我在棺材里躺了三年?
"真正的沈昭阳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我一首在你们扎的每件冥器里!
"整个纸扎铺突然剧烈震动。
货架上所有冥器同时裂开,无数缕黑气涌向正在融化的蜡像。
金慧突然扑到我身上,她的体温高得吓人:"刘郎,现在!
"我这才明白她的计划——噬心蛊吃掉了沈昭阳藏在蛊虫里的本命魂魄,而那些发丝正是三百年前她自毁元丹时种下的禁制。
我们浑身是血地相拥在地,背后的玄鸦与胸前的元丹同时发光。
"不——!
"沈昭阳的惨叫变成了数百个声音的合鸣。
纸人们集体自燃,在幽绿火焰中化为灰烬。
那些黑气被强光撕扯着,像破布条般被吸入我们周身旋转的光晕。
最痛的刹那,我听见金慧在我耳边轻语:"忘川河畔...彼岸花开了..."强光吞没了一切意识。
等我再醒来时,朝阳正透过残破的屋顶照在脸上。
怀中的金慧身体冰凉,嘴角还带着笑。
她左手小指上缠着一根红线,线的另一端系在我的无名指上,中间打的是三百年前我教她的同心结。
殡仪馆方向传来嘈杂的人声。
我踉跄着站起来,看见废墟里躺着个古怪的物件——沈昭阳的琉璃匣,里面那颗心脏己经干瘪成核桃大小,表面金线绣的符咒变成了"自作孽"三个字。
转身时,有片羽毛飘落肩头。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正用金色的眼睛凝视着我。
它爪子上缠着半截红绳,绳结样式与金慧留给我的一模一样。
远处新来的实习生举着手机跑来:"刘师傅!
刚接到预约,有对夫妻要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长生灯..."我接过登记表,家属签名栏赫然写着"金昭阳"三个字。
我盯着登记表上"金昭阳"三个字,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墨迹未干的签名突然晕染开来,化作一条游动的小蛇,钻进纸张纤维消失不见。
"刘师傅?
您脸色好差。
"实习生小王担忧地递来茶杯,杯底沉着几片彼岸花瓣。
茶水入喉的刹那,殡仪馆走廊突然传来婴儿啼哭。
我追着声音跑去,却在拐角处撞见那对愉悦的夫妻——妻子隆起的腹部有道血线,丈夫正用朱砂笔在上面画符。
"借胎还魂?
"我抄起墙边的桃木杖,杖身立刻浮现玄鸦纹路。
孕妇突然抬头,金慧那双标志性的杏眼含着泪光:"刘郎,你答应过要教我扎长生灯的。
"她衣领下隐约露出半截红绳,绳结样式与金慧留在我指上的一模一样。
丈夫转过身,沈昭阳的脸在阳光下像蜡一样融化。
他苦笑着撕开衬衫,胸口赫然是那个干瘪的琉璃匣:"师弟,这次我真的只是...想赎罪..."一阵阴风卷着纸灰掠过。
等我再睁眼时,走廊己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盏未完成的长生灯。
灯罩上用工笔绘着三只鸟:青鸾、玄鸦,还有一只被金线缠住脚的画眉。
小王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您跑什么呀?
那对夫妻刚走,说改日再来。
"他递给我一张便签,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中元夜,忘川见。
"傍晚清点库房时,我在最里层发现个陌生的红木箱。
掀开箱盖的瞬间,三百张婚书雪片般飞出,每张都写着我和金慧的名字。
箱底静静躺着两样物件:半块翡翠平安扣,还有一根系着铜钱的青丝。
铜钱突然立起来旋转,投下的影子竟是沈昭阳跪地忏悔的剪影。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青丝上,那缕头发突然疯长,缠住我的手腕组成一句话:"这次换我守你们三世"窗外,一只乌鸦衔着彼岸花掠过满月。
中元夜,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开得正艳。
我提着那盏未完成的长生灯站在渡口,灯芯突然自燃,映出河面上无数张熟悉的脸——三百年前的金慧穿着嫁衣在笑,现代的她在纸扎铺里低头剪纸,还有那个孕妇抚摸着腹中的生命。
"你来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三个身影:狐仙金慧指尖缠绕着灵光,现代金慧脖颈间翡翠生辉,而孕妇金慧捧着隆起的腹部。
她们同时开口:"三魂归一,七魄重聚。
"河水突然沸腾,无数盏河灯从下游漂来。
最前面那盏灯上站着个纸人,正是沈昭阳的模样。
他对我作揖行礼,然后跳进一朵彼岸花中。
花瓣合拢的瞬间,整条忘川河的水都变成了喜酒般的红色。
三个金慧开始绕着我行走,每走一圈就融合一分。
当最后一道身影重合时,她手中多了两样东西——左手的玄鸦刺青图,右手的翡翠平安扣。
"刘郎,这次换我问你。
"她将两样物件按在我胸口,"愿不愿意与我完成那场迟了三百年的婚礼?
"我还没回答,背后的长生灯突然大亮。
灯罩上那三只鸟活了过来,青鸾与玄鸦衔着缠金线的画眉飞到我们头顶。
无数红线从西面八方涌来,将我们缠成一个茧。
茧中,三百年的记忆如走马灯流转:山洞里她教我辨认药草,纸扎铺中一起糊灯笼,还有那个血月夜她在我背上刺下玄鸦...最后定格在殡仪馆废墟里相系的红绳。
"我愿意。
"我听见自己和三百年前的声音重叠。
红茧爆开的刹那,漫天飞舞的婚书化作星雨。
金慧站在星河中央对我伸手,她身后是无数个"我们"的剪影——有道士与狐仙,有纸扎匠与售货员,还有..."下一世的儿科医生和花店老板娘。
"她狡黠地眨眨眼,指向忘川下游。
那里隐约可见两个婴儿的虚影,手腕上系着熟悉的红绳。
子时的更鼓响起,金慧的身影开始变淡。
在完全消散前,她将一枚铜钱塞进我手心:"这次不用等三百年..."我攥紧铜钱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殡仪馆的值班室里。
窗外朝阳初升,新来的实习生小王正在整理货架。
"刘师傅,有位金女士留了东西给您。
"他递来个扎着红绳的纸盒。
盒中是一盏完工的长生灯,灯罩内壁用金粉画着忘川全景。
当我转动灯身时,画面里的渡口出现两个牵着手的小人,他们头顶盘旋着三只鸟儿。
灯座下压着张纸条:"铜钱为聘,红绳为约,第三世我等你来提亲。
——昭阳"我摸向口袋,那枚铜钱不知何时己变成了一对古朴的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