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知道这些是"人牙子",专做人口买卖。
有个缺了门牙的老头冲他笑:"小哥,卖身不?
管饭!
""卖你娘!
"二狗子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带着米渣,那老头竟伸舌头舔了舔嘴角。
酒旗在风里耷拉着,露出"刘记"两个褪了色的字。
二狗子摸了摸兜里剩下的铜板,一矮身钻了进去。
酒馆里比外头还冷,三张瘸腿桌子空着两张,柜台后头坐着个涂脂抹粉的妇人,脸上的粉簌簌地往下掉。
"一壶烧刀子。
"二狗子拍出三个铜钱。
妇人眼皮都不抬:"五个。
""啥?
上月还三个!
""上月?"妇人突然尖笑起来,笑声像夜猫子叫,"上月还没人吃人呢!
"她伸出肿胀的手,指甲缝里黑乎乎的,"西个,不能再少。
"酒是浑的,浮着层说不清是油花还是虫子的东西。
二狗子灌了一大口,火线从喉咙烧到肚肠,眼前顿时腾起一片雾。
角落里传来抽泣声,是个穿红袄的小媳妇,面前摆着碗没动过的面汤。
"哭丧呢?
"二狗子拎着酒壶晃过去,"爷请你喝一杯?
"小媳妇抬头,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最多十五六岁。
她脖子上系着根红绳,底下吊个木牌——是买了死契的丫鬟。
"老、老爷行行好..."小媳妇往后缩,"俺等主子..."二狗子又灌了口酒,突然瞧见这丫头腕子上有道淤青,形状像个马蹄印。
他酒劲上涌,一把攥住那细腕子:"哪个王八羔子掐的?
爷给你出气!
""放开!
"小媳妇拼命挣扎,碰翻了面汤。
热汤浇在二狗子裤裆上,他嗷的一声跳起来,酒壶摔得粉碎。
柜台后的妇人抄起擀面杖:"作死啊!
"二狗子狼狈地蹿到街上,冷风一吹,裤裆结了冰,走起路来咔嚓咔嚓响。
他骂骂咧咧地拐进条小巷,突然听见墙那边传来熟悉的嗓音。
"...铜钱纹是八卦缺了巽位,肯定在黑龙岭西坡..."是陈掌柜!
二狗子贴着墙根蹭过去,从豁口看见粮店后院站着西五个人。
陈掌柜正给个穿官服的弯腰作揖,那官爷背对着,后脖颈上有块铜钱大的胎记。
"大人放心,那俩土耗子今晚准去探路..."陈掌柜递上个布包,"这是今早收的孝敬。
"官服男人掂了掂布包,突然转身——二狗子倒吸口凉气。
这人左眼戴着黑罩子,露出的右眼白多黑少,活像死鱼眼。
"再弄错,把你填井。
"独眼官爷一开口,嗓子眼里像含着口痰。
二狗子两腿发软,正要溜,突然踩到只野猫尾巴。
那畜生嗷呜一嗓子,院里顿时炸了锅。
"谁?!
"二狗子拔腿就跑,背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他七拐八绕钻进条臭水沟,趴在烂泥里大气不敢出。
官靴声在头顶来回踱了几趟,终于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