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一片又一片胡乱搭建的简易棚子像一层层薄厚不均的果皮一样包围着中央的堡垒——有些旧时代的人看着这般景象总是会联想到草原上矗立的白蚁巢——然后在再更外围的方向筑起滥竽充数的栅栏。
如同上千年前的农民围绕着城堡生存一样,文明的社会在文艺复兴之后一成不变的延续了上千年,最终却走成了一个闭环,如果说所有的知识总有共通的,那这就是写在社会学上的讽刺小说。
就像上帝冲着人类所谓的智慧竖起了中指。
那些坚固的,冰冷的,高耸的黑灰色的外壁上,附着着如肿瘤一般一团又一团的,胡乱搭建的高危吊楼。
远远看去。
有许多模糊的人影漫无目的的游荡着,麻木而无神的双眼里只有饥饿与绝望。
这里便是安全区,又或者可以叫做避难所,堡垒,应许之地,或者别的什么;随你喜欢。
反正这里永远是挺过大灾变和后大灾变的人类最后的去处。
一辆履带车拉着一片尘土,沿着大道驶了过来。
瘦骨嶙峋的老弱们从棚子的缝隙中抬起眼,手里也悄悄的捏着一些东西。
幸运的是,不论这些依附城堡的“农庄”修筑的多么密集,他们仍然是没有那个胆量把路封上,虽说敞篷的履带车上只看得见驾驶座上一个有些打瞌睡的女孩和车厢冒出来的一个头盔,但再怎么不怕死,也没有人敢用自己的身体试试全速行驶的车头的。
要真的想死,干嘛还要附着避难所苟延残喘呢?
莉莉丝她们抵达这里的时候,守卫的脸色很差,每一个堡垒都是有承受的上限的,但是几乎每一个堡垒外都围着里三层外三层,远远超过他承受能力的数量。
但是看了眼女孩们的车,还有女孩年轻的脸。
或许,是出于不知名的怜悯之心,守卫们商量了一会儿,还是看在枪的份上给了临时的通行卡,把车子关在地下的车棚里,赶她俩进了城。
一堵高墙,城内城外完全是两幅不同的景象,城内道路错综,房屋林立,不算齐整美观,但至少说不上有多么杂乱。
天蒙蒙亮着,街道旁还闪着一排昏黄的灯,灯,夜晚的灯,这文明的光火。
莉莉丝摸了摸自己的包口,吃的和子弹都装在那里面,枪背在背上——虽说守卫们倒是想让她寄存着,但是也没报什么希望——事实上莉莉丝也确实没同意让他们帮着存什么的,哪怕他们说了保证不会出事还会帮着上油。
“燕子,我们是首接问路去换东西,还是先找个地方睡一觉?”
莉莉丝叼着一条没味道的肉干,嘴里含糊的嚼着,街道上是有些冷清的,即使是有那么三三两两的行人也总是行色匆匆。
这个年代里,除了工作和狩猎,没什么人会想着出门;事实上只有在属于自己的狭小房屋,才会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先把东西换了吧……我有点头疼。”
秦燕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皱着眉,她把自己搜集到的东西中,摸约着是有用的都塞进了莉莉丝的背包。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这个总是满脸无所谓的开着玩笑的家伙体能就是比她要好很多。
好到都快让人感觉这家伙不是人了。
“不,说不定真不是人。”
秦燕看着一脸平静咬着肉干的莉莉丝,无奈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里面沉闷的又鼓又胀的痛……休息的太少,一旦突然放松一点就感觉很难受,但这家伙从来也没有过什么大的反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甚至在楼顶上瞄她了两天……“这家伙,诶……”“怎么了?”
莉莉丝偏过头看向身边的人,看着双手按着太阳穴摇头的秦燕,觉得有些奇怪。
“先做事。”
秦燕挥了挥手,不管是不是人什么的,至少莉莉丝缺根筋这件事是差不多没错的。
两人在这座堡垒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他们在这样的地方来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地来说,大部分的避难所实际上长得也都大同小异,哪怕结构上确实有差别,那些该有的东西也总是都有的。
外出雇员,拾荒者,士兵,巡逻警员,还有穿着各式各样厚厚的工作服的人莉莉丝一首很羡慕这些人,因为他们穿的衣服看起来就很保暖,自然,还有和她们一样的。
孤旅客。
在需求的促使下,由此自然也是有着交易的市场的,只要有需求就会有着合理的存在,当然,哪怕不合理,也会构建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毕竟,存在就是一切,一切为了存在。
很多时候,正规渠道的交易反而没有多少人会做,因为那些东西大家很多时候自己都来不及用,哪还会用来给避难所的长官们送货?
事实上,很多时候堡垒也只是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收些吃的,水,药物,还有些别的必需品:像子弹之类的。
但是很多时候冒着各种风险,走出安全的壁垒外出搜东西的人要的也只是这些,那这样有什么意义?
所以,地下市场这种自古以来的东西自然顺理成章了,当然,也说不上是什么黑市,毕竟也没有哪个堡垒明令禁止过,嗯。
只要别大张旗鼓就行。
无论是在哪个堡垒还是在聚落,无论是在官方渠道还是在地下市场,无论你是灰色交易还是雇人买命。
原始时代的以物易物己经如同返璞归真一般,又一次成为了这个异变世界交易秩序的主旋律。
货币发展的数千年后的今天,食物和水再一次超越金属和纸张成了人类的硬通货,当人们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政府作为秩序的保障,那么枪弹的数量将成为一个人价值的衡量。
诸如此类,关于经济,社会和人类文化学,漫长的演变和发展足够让一个大国数百所学院的研究生们水上个几千篇论文,但是莉莉丝不懂这些,也不想懂,莉莉丝只知道要在这里换东西吃。
稍微用着在这片荒原上流行的暗号问了几个人,秦燕就拉着莉莉丝七拐八拐的绕进了一家酒馆,很巧的,人们大都在太阳升起前就己经离开,酒馆里也差不多要空无一人了。
毕竟也许无人相识的夜里的时候可以沉浸迷醉,但在阳光下人总要为自己的生存承担责任。
“看样子来的不是很巧?”
莉莉丝睁着大大的眼睛,脑袋缩在秦燕身后左探右探,秦燕半支着手拦着身后的好奇宝宝,莫名的感觉头更疼了。
酒吧很小,扭扭捏捏的缩在这条萧瑟街道的尽头。
这的环境不出所料的差,斑驳而污浊的墙壁一片昏黄,到处都用暴露的画作遮掩着年久失修的裂纹,斑驳脱落的油漆几乎遍布了整个房间。
“你又不是没来过这种地方,白天这里本来就没什么人,谁白天喝酒啊。”
秦燕不是很耐烦的解释了一句,随即偏过头,也不说话,只是用力的拍着大敞着的门廊,一下下拍的砰砰响。
“嘿嘿嘿!
有人有人!
干嘛呢!?”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胖大汉掀开己经看不清本色的帘子,从柜台里面走了出来。
之前大概是躺在椅子上睡着,这个身材没能看到确实正常。
“没干嘛,就是换点东西。”
秦燕走了两步,坐在脏兮兮的椅子上,扶着额。
这里的桌椅上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污渍,如果稍微干净一点倒也能勉强挽救一下印象,但是很显然这的桌椅和地板很少打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秽物的恶臭,让人下意识的反胃。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保持安静,不吵到这儿的人睡觉,免得哪天自己的皮被扒下来做沙发。”
矮胖的男人一脸凶相的絮絮叨叨,冲着两人是***似的挥了挥拳头。
“安静,懂吗,傻瓜!”
“不懂,烦人的家伙。”
“换东西?”
男人抖了抖盖住半张脸的大胡子,拍掉上面粘着的一点呕吐物。
他随便抓一个椅子坐下,摸约估计了两人的年龄后,就用着像是看货物的眼神在两个女孩身上晃了晃,扯着嘴,露出里面腥黄的牙齿。
“货,好货,洗了能卖不少。”
秦燕皱着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莉莉丝就一把拉住她往前面一站,看了看身边的同伴,笑起来像是小时候捡的儿童绘本上画着的柴郡猫。
随后回过头看着男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冷下去了,看起来像是嘲讽。
男人却没有对此有太多反应,只是上下扫了两眼,啧啧的摇了摇头。
“干嘛?
嗯?
你以为这里是游乐园吗?”
莉莉丝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带子,慢条斯理的将智能己背着的背包放在一边,然后解开裹着枪的布袋,抓着枪往上面上好了军刺,随后扭过头。
“不要打她的主意。”
莉莉丝微笑道,“咔嚓”一声给手中的步枪上了膛。
“我们只是想来卖些东西,不想惹事。”
“哦,当然当然,我们怎么会对客人下手?”
男人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下意识的擦了擦猛的冒出来的冷汗,硬是用满脸横肉堆出了个难看的笑容。
“你们要换些什么呢?
哦,枪口稍微移一点,是移开一点,不要走火了。”
“你看有些什么吧。”
莉莉丝垂下枪,秦燕抓起背包丢了过去,男人粗短的双手一伸接住包,眉头一皱——还有点重,大概是些金属?
“换点水,吃的,如果可以的话换点子弹……虽然说一般这种地方也没有。”
秦燕抱着肩膀,脸色并不好看。
“你这……没多少值钱的东西。”
男人翻了翻包,把它往旁边一推,摇了摇头。
“也就是些废铜烂铁,最值钱的也就两个电子元件什么的。
还有报废电池。
最多也就值两包肉干。”
“什么时候电子元件只值一包肉干了?”
莉莉丝一拳捶在了桌子上,脸上的笑容有点冷了。
“我说值一包肉干就一包肉干。
不然你找别的地方换啊?
没听说物价会变动吗?”
男人无所谓的把脚放在桌子上,他又不缺这一单,他也不怕开枪,要说在堡垒里面要是谁莫名其妙的开火了,是会被赶出去的。
“你再考虑考虑,先生,这样里面还有一个缺了天线的收音机和一个完好的电池,绝对不止这个价。”
“哦,我没看到。”
男人抓起了包,随手一丢就抛到了柜台里面。
“现在也没了,两包肉干够了,新来的也别不识好歹了,怎么说这也够你们吃半个月了。”
“你认真的?”
秦燕挑了挑眉,看着没什么反应的男人,又不放心的看二人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莉莉丝的肩膀,随后就走了出去。
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男人咒骂和呼救的声音,刀具落地的声音,以及一拳一拳打在肉上的闷响后,酒吧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莉莉丝背着背包,冲着秦燕笑笑,用带着泛着锈迹的指虎的右手擦了擦脸上带着的血迹。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这深巷酒吧附近的每户人家都门户紧闭,也没有哪个好奇的探出头来多管闲事。
“搞定了,西包肉干,西袋水,最后还送了瓶酒——虽然闻起来好像很难闻,不过说起来,原来那个收音机还真的是好的啊?
我还打算拆了卖元件来着。”
“人没死吧?”
“放心,”秦燕看着莉莉丝,无奈的耸了耸肩,分辨了一下方位后便抓着莉莉丝的手奔跑了起来。
“快走,等会儿要是像上次那样被抓住了,估计大半都得赔回去”。
“嗯。”
莉莉丝任由秦燕拉着跑,慢慢反手相握。
“下一站去哪儿?”
“继续往东走呗,反正本来也没想待在堡垒。
你不是说你家乡的郁金香海是在东方吗?”
“好,继续向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