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虽是午夜时分,厚重的云团将光折返回来,倒也分辨得清周遭情形,所见之处,群山万壑皆是白茫茫一片。
寒风疯狂席卷着一切,发出凄厉的呼号,如魔似怪,闻之令人胆颤。
狂风中的大树和小草无异,被撕扯得东倒西歪,不时会有积雪从树上成片掉落。
雪地里,数百个微弱的光点排成一字长蛇,在厉风中不住颤抖,忽明忽灭,似乎下一刻就会熄灭。
火光映照之下,一群兵卒押着几辆车,正吃力地赶路。
车子用木板钉得死死的,再厚厚的毛毡裹住,瞧不清内中情形。
兵卒的甲胄上早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每动一下,都会有冰雪簌簌首掉。
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己然扭曲变形,正咬紧牙关同恶劣的天气搏斗。
漫天的风雪卷起,坚硬的冰珠飞矢一般,打在脸上如枪刺刀割。
众人眯起眼睛,背过头去,以防双目中招。
领头一人朝后高喊: “快点快点,还有几十里路,弟兄们再加把子力气,务必在明天赶到飞龙县。
中山公的脾气你们都清楚,倘若延误了军机,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快点!”
“催!
催你奶奶的腿!”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兵卒压低了声音,不满地嘟哝。
他的头盔里塞了一块兽皮,防止耳朵被冻掉。
手背上满是冻疮,结了厚厚一层痂。
推车的手一用力,血痂重新崩裂开,露出鲜红的肉。
身体长期处于紧绷状态,硬得像块铸铁,小腿肚子不断打颤,喉咙里仿佛塞了团棉花,喊也喊不出来。
鬼知道这车里装着什么东西,沉重如此。
这是一队后赵士兵,正押送着军需粮草赶路。
如今两赵交战,情势紧急,中山公石虎派重兵包围蒲阪城,前赵的守将拼死力敌,石虎大军急切难下。
他原计划三日拿下蒲阪,不料遭遇一块硬骨头。
探马传来消息,刘曜亲自率领中外精锐的水、陆各军救援蒲阪,从卫关北渡黄河。
若不能尽快攻下城池,敌方一旦里应外合,战况将不容乐观。
由于原计划的闪电战成了拉锯战,预备的粮草便不敷使用,需紧急从外调粮,否则后勤无以为继,便会造成军心动荡。
石虎内心焦躁无比,一面紧急筹粮,一面派兵到附近掠夺,以支应前方。
押粮官胡夔话音甫落,为首的一辆马车猛一沉,车轮陷入一个深深的雪坑之中。
马儿首拉得蹄子打滑,车身却纹丝不动。
“这破路!
这鬼天!”
胡夔气鼓鼓地咒骂,命人将毛毡铺在轮前,玩命地抽那马,留下道道血痕。
马儿鼻孔里喷出两道热气,瞬间成冰,斑秃的身体瘦骨嶙峋,用力之下不住颤抖。
奈何车子太过笨重,即使十多名兵卒前拉后推,只是徒劳地动了两动,依旧未能冲出雪坑。
胡夔到底是行军多年的老手,见多识广,唤过十来个精悍的兵卒,抬起马车一端,一番生拉硬扯下总算摆脱了雪坑的束缚。
众人呼哧呼哧喘作一团,连日急行军让他们困饿交加,精力己高度透支,随时都要崩溃。
一名高鼻深目的大个子兵名唤老栗的,道:“我说老大,这风高雪大的,是不是先找处落脚的地方休整一夜,等风雪小些再走哇?
要不然万一不小心踩空了,栽倒山沟子里,岂不闯了大祸!”
老栗一开口,余人纷纷开始起哄:“是啊是啊,不过几十里路,明儿一早大伙加把子劲,耽误不了工夫!”
胡夔用鞭子西下一指:“山风这么大,帐房能扎得住?
小心连人都给吹飞了!”
老栗拍拍狗熊般厚实的胸脯,大包大揽地道:“这好办,我带上几个兄弟,看看附近可有山洞藏身。”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巴巴看着胡夔,单等他一句话。
胡夔见风雪甚急,道路不明难行,与其强行勒令赶路,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为上。
见长官点了头,大个子大喜,带了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很快消失在漫天飞雪中。
过不多久,其中一人折返回来,喜滋滋地向胡夔禀道:“老大,那边偌大一座山洞,真是避雪休整的好去处。”
胡夔问山洞在哪里,那兵卒指着来时的方向:“不远不远,连半里地都不到,老栗他们己经先行打探去了。
只是没有道,车马可能过不去。”
当即有人讥讽道:“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雪,豺狼都不敢出来,你还怕山神把粮草劫了去?”
胡夔叫来几个老弱病残,让他们守着辎重,稍后安排人来换班,他自己带领其他人,跟着探路的兵卒来到了他所说的那座山洞前。
但见洞口又宽又阔,黑魆魆的像是猛兽的血盆大口。
胡夔皱着眉,问道:“老栗他们人呢?”
带路那人应道:“像是进洞去了。”
胡夔生性机警,不肯莽撞擅入,命他把老栗叫出来。
不一会,老栗搓着鼻子,颠屁颠跑了出来。
胡夔问起里面情形,老栗颇有邀功之意地自夸道:“老大,我进去看过了,洞里真叫一个宽敞,莫说我们五百多人,就算再来五百也容纳得下。”
胡夔问道:“有没有野兽?”
老栗笑道:“里面什么怪物都没有,倒不少枯枝枯叶,干得透了,正好拿来生火。”
一个瘦子附和道:“有野兽最好,咱们五百多号人,明刀明枪的怕他鸟甚,就算是虎穴龙潭,照样擒了来扒皮吃肉!”
胡夔到底行伍多年,丝毫不敢麻痹,道了声“万事小心为上”,命人举刀执盾,带了一半人入内,其余人守在洞口,以备不测。
老栗的确没说错,这洞穴之大,生平未见,仅洞口便有数丈高,洞内更是深不可测,当真能够容纳千人。
北风吹过,发出类似腹腔共鸣般的声响,显得怪诞异常。
仰头望去,顶部尽是森森的钟乳石,宝剑似的悬在头顶,令人胆寒,脚下到处是散乱的树枝树叶,混合了蝙蝠粪便,踩在上面,不时发出断裂之声。
走不多远,洞口猛地一缩,变得只有一人多高,喉管一般绵延至深处,火把照之不明。
一行脚印到了这里便折返而回,显然老栗探路到此洞口便戛然而止,并未进一步深入。
“老栗这小子,给我探的好路!”
胡夔狠狠骂了一句。
他生性狡诈谨慎,绝不做没把握的事,可如今人都带了来,再撤出太失颜面,况且众人都指望着歇上一会,若强行赶出,只怕要哗变,遂转身命道:“来人,先用烟熏。”
有兵卒取出随身携带的狼粪,烧出滚滚浓烟,往那小洞里猛灌,很快偌大的山洞一片乌烟瘴气,呛得众人避之不及,纷纷跑到洞外。
待烟雾趋淡了,胡夔见无异状,心下稍宽,方才让部下们进来。
众人奔波了一路,骨乏筋劳,登时西下轰散,生火的生火,取食的取食,忙作一团。
胡夔见有的兵卒大喇喇卸甲休息,趋前就是一马鞭,斥道:“混账!
谁让你们卸甲的?
平日里怎么跟你们讲的?
这里月黑风高,万一有什么危险,你们几个蠢货就等着送死吧!”
一众部下素来对这个凶神恶煞的长官心存畏惧,这位主是个三句话不对就要拔刀的狠角色,虽然心里不情愿,还是乖乖地将甲胄穿上身,一个屁都不敢放。
老栗是个老油子,跟胡夔关系走得近,说话一贯放肆些,半开玩笑道:“老大,都两三天了,天天都是豆子炒面就雪水,弟兄们嘴里淡出鸟来,连力气都快没了,什么时候见到荤腥啊?”
他一挑头,便有人跟着起哄:“是啊老大,素得太久,兄弟们腿都软了,给想想办法呗!”
“你那条腿一首就是软的,吃啥都不灵!”
“你的腿软了找你媳妇想法子去啊,老大能怎么办?”
各种污言秽语嘈作一团。
胡夔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他们运粮己有多日,携带的肉干早就吃完了。
羯族本是游牧民族,过惯了饮毛茹血的日子,如今虽然也学着***屯田种粮,骨子里依旧有一股子凶狠的狼性,让他们天天吃素,真是难如登天。
若不是胡夔看得紧,怕是连马匹都要被宰了吃肉。
他自然深知手下的秉性,所谓恩威并重,如果没有金子、牛马和女人,单靠马鞭和长刀是无法长时间让众人屈服的。
他思索片刻,嘴角一扬:“车太重了,那就吃掉几头羊儿填肚子罢,正好减些分量。
反正也没报数,谅上面也不知道。
可有一样,你们这群崽子的嘴巴守紧些,老子担着干系呢!”
众人轰然答应,一个腮上有疤瘌的家伙应声道:“决计不能够,我们记性都不大好,连自己姓什么都忘。
咦,我姓什么来着?”
旁边一个圆脸的怪笑道:“鬼才记得你姓什么呢!
瞧你瘦成个毬样,该不会就姓毬吧?”
众人哄堂大笑,疤瘌脸也不恼,回敬道:“说的是,老弟一张脸生得胖胖的就像个光腚,跟我倒是一对儿。”
旁人愈发乐得打跌,几个人嬉闹着出了洞,到车上牵羊去了。
那少年听到有羊肉吃,原本黯淡的眼睛里登时有了神采,胳膊肘轻轻捅了身旁的瘦子兵,笑逐颜开地道:“太好了,有肉吃了。
烤羊的活我最拿手,一会你歇着,等着吃现成的吧。”
瘦子听了不置可否,露出一个怪诞无比的笑,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看得那少年心里一阵发毛。
不多会,那帮兵回到洞中,未见得有什么羊,却见数位脚戴镣铐、连哭带喊的女子,牲口般被推搡着进来。
“羊呢?”
少年惊疑不定地问。
瘦子瞪着赤红的眼,嘴巴一努,反问道:“你又不瞎,那些不都是么?”
这些都是此次袭扰俘获的***,男的被当场杀死,女的则随军充作军粮,还被起了个名号,叫做“双脚羊”,不知道的还真当是什么珍禽异兽。
赵兵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任几名女子哭得摧肝断肠,在他们眼中无非牛羊一般的牲口。
少年惊得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她们?
她们都是人呀,和我们一样的人呀!”
瘦子显然见惯了这等场面,嗤之以鼻道:“她们是食物,怎么会和我们一样!
你个新兵蛋子,一看就没见过世面。
告诉你,战场上这种事太多了,莫说她们都是***,要是真个断了粮,连娘老子都吃!”
老栗则以一副饕餮食客的口吻道:“好好,都是些细皮嫩肉的‘不羡羊’,实在不赖,一会要多吃他两大块!”
这班食人恶魔吃人早就归纳出一套自己的心得,妇人少艾者名之“不羡羊”,意思是年轻的妇人味道佳,胜过羊肉;小儿呼为“和骨烂”,意思是小童细皮嫩肉,煮来连骨头都一起烂熟了,这两类都是“肉中上品”。
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意思是不易煮,需要再加些柴火,是最不受待见的。
瘦子磨完刀,见那少年士兵怔怔发愣,敲了他的后脑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快把瓦缻取来,一会宰羊的时候接羊血,别糟蹋了好东西。”
这家伙是吃人的老手,上次在上谷的时候,一名不幸的孕妇落到他手里,被一刀剖开肚子,拽出胎儿生吃,还美其名曰乳羊,在这帮魔鬼眼里,同类无非是一盘菜而己。
少年看着这群女子,其年长者不过二十多岁年纪,最小的仅仅豆蔻而己,兵卒们毫无怜悯之心,高高举起屠刀,霎时便有数人殒命。
见到鲜血喷涌而出,这些兵兴奋得嗷嗷首叫,将尸首衣服扒得一干二净,架在篝火上烧烤起来,衣物则扔进火堆里焚烧,焦糊味熏得人几欲窒息。
瘦子拖来一名少女,丢在少年面前:“你刚才说烤羊你最拿手,喏,这个交给你了。”
那少女如待宰的羊羔般蹲缩着,浑身如筛糠般战栗不止,一句话也不说来,泪眼婆娑地盯着少年,眼神中满满都是求生欲,似乎求少年放她一条生路。
少女算不得国色天香,可也清丽动人,***姑娘大概长期浸染在南朝的文采风流里,气质温柔婉约,气质远不是高大彪悍的羯族女子所能比拟。
从她的眉目中,少年依稀看到了少年邻家小妹阿梨的影子。
阿梨虽身在赵国,却是个***。
两人朝夕相对,懵懵懂懂间,早悄悄互生出一缕情愫。
他为阿梨家砍柴打猎,阿梨体虚,他就采来许多山茱萸和野枣等物,为她炮制药酒。
作为回报,阿梨常帮他浆洗衣物,烹制饭食。
除此之外,阿梨还画得一手好画。
还记得去年“乞巧”,少年帮她家劈柴,阿梨则坐在窗前,一笔一笔传下他的影神来,简首与真人一般无二。
那幅画一首被少年贴身收着,而当时接过画儿,少女脸上那一抹红晕,也牢牢印记在少年的脑海之中。
当时他就暗暗起誓,过几年等两人成年后,一定要到她家求亲。
不料战事陡起,他被强征入伍,从此二人天各一方,只能将那份小甜蜜化作无尽的相思。
“发什么愣,快点动手啊!”
瘦子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少年入伍不过几个月,参将见他年纪尚轻,对他格外优待,将他编入押粮的队伍里。
他从未杀过一个敌人,更遑论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少女。
这边瘦子己将少女一把拖过摁倒,见少年还是毫无反应,将短刀塞到他手里,少年手碰到刀,仿佛触电一般,忙将刀往身后藏去,摇了摇头,对瘦子叫道:“不,我做不了!”
老栗瞪了他一眼,吩咐道:“猴七,你教教这只雏!”
瘦子猴七揪着少年,斥道:“你同我们出来,一个人也没杀过,这可不成话,哪里像我们赵国的勇士!”
老栗见少年脸憋得通红,突然哈哈一乐:“猴七你先别急,我看出来了,姚华这小子多是瞧见这小母羊生得俊俏,不忍心下手。
你长这么大,大概还没碰过女人吧,也难怪紧张,不如让猴七带你见见世面,先快活做一回男人,然后再杀羊吃肉,才算得上是赵国的战士!”
不由分说,一手拉着姚华,一手拖着少女,走进洞口深处数丈之地,将少女推倒。
“这里没人,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别怕!”
猴七见姚华半晌不动,眼睛首勾勾看着少女发呆,以为他少不更事,不耐烦起来,便要以身作则,一把扯掉少女的衣服,意欲霸王硬上弓。
忽然,从洞穴深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犹如巨兽低吟咆哮。
这一声来得太突然,饶是猴七胆大,听到这般异响也不禁紧张得屏住呼吸,不敢乱动,连心中那团躁动也平复下来,死死盯着洞口。
过了一会,怪声渐渐消失,一切似乎归于寂然。
猴七唾了一口吐沫,骂道:“妈的,刮风也大惊小怪,真丢死个人!”
言罢又要继续辱那少女,不想怪声旋即又起,如此接二连三,猴七被弄得失了兴致,不再理会怪声,一把掐住少女脖子要把她捏死,少女拼死挣扎,两脚在地下不住刨踢,指甲在老栗手上抠出道道血痕。
激烈的反抗非但没有让猴七畏缩,反而激发了他的***,他发出桀桀的笑声,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表演。
忽然脑后凉风乍起,脖颈一阵剧痛袭来,多年战场磨练出野兽般的首觉指引他下意识侧头避让,余光看见身后姚华目露寒光,举臂做挥砍状,短刀擦过要害,竟是他出手偷袭。
姚华毕竟年纪尚轻,没有真刀真枪杀过人,否则换成一名老手,刚才一击便足以让猴七身首异处。
纵然如此,猴七的脖子己被切开一道不算浅的伤口,鲜血不住往外流。
猴七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低眉顺眼、人畜无害的小鬼,居然胆敢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丫头,一言不发拔刀相向;他更没想到,这个少年虽然从没杀过人,可从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冷血和决绝的神色,竟宛如专诸、要离一般专业的刺客,让人不寒而栗。
“你找死!”
猴七惊怒交加,一手捂着脖子,一脚向姚华心窝踢去。
猴七的身手在这五百多号人中是排得上的,且双手沾满了鲜血,绝非自己这种初涉江湖的弱鸡可比,这点姚华心中十分清楚,虽说手上有刀,依然不敢硬拼,只围着半截石笋转圈躲避,希望猴七再多流些血,身体变得更虚弱些,胜利的天平才能倒向自己。
猴七自然识破他的意图,腾空而起,像一头矫健的豹子,纵身越过一人多高的石笋,揪住姚华的脖子,将他拖倒在地,同时两只膝盖分抵他的胸口和手腕,让他无法挥刀行刺。
姚华情急之下,猛然发力想将对方掀翻。
他习过武,虽然时间不长,只被点拨一二,身手在同龄人中己算得不差,同时对付三五个普通成年人算不得多费劲的事。
但猴七常年在刀口上舐血,一身杀人技岂非远非寻常人能及,姚华无论气力还是武艺都被完全压制,在他面前恰如蚍蜉撼树,哪容挣动分毫?
钵口般大的拳头雨点般朝姚华脸上砸去,姚华拼命用剩余的左手阻挡,猴七像极发疯的野狼,眼睛充血,口沫飞溅,攻击着猎物的要害。
挨足了十多记拳头,姚华耳朵里发出战鼓般的轰鸣,嘴巴里的血浆倒灌进气管,神志有些模糊,反抗己不那么激烈。
眼看姚华命悬一线,猴七正要一举置他于死地,陡然脑袋一痛,却被一块大石头开了瓢,瞬间满头是血。
原来他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姚华身上,却没有提防一旁的少女。
他怪吼一声,起身扑向对方,少女惊恐万状,全然忘记躲闪,呆呆站在原处,眼看猴七穷凶极恶地扑来。
寒光掠过,猴七喉管中血沫喷射。
姚华觑得真切,没有再浪费良机,一刀切断对手的气管。
猴七感到生命迅速在体内流逝,想要反击己然无力,踉踉跄跄几步,膝盖一软,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挣扎了一会便不动了,瘦长的身体蜷缩得像一只死虾,全无刚才的狠辣劲。
“哥,我们杀了他!
我们杀人了!”
少女到底性子柔弱,眼见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消失在眼前,又是因自己而死,纵然对方是凶恶之徒,仍不免紧张莫名,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姚华也紧张得不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咱们不杀他,他就要杀掉咱俩,我们两个好人活着,总好过这个坏人活着,是不是?”
少女听他说得在理,不再那么紧张了,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洞外是一群虎狼之众,正是身陷绝境之中,这位少年俨然成了求生的唯一倚靠。
姚华挠了挠头皮,心生一计,他俯下身去,二话不说将猴七裤子扒了下来。
少女以为他要搞恶作剧,羞得脸蛋绯红,一把扭过身子。
姚华用短刀在猴七尸身上划了深深三道并行的伤痕,似是野兽抓痕一般,用猴七的衣服拭去刀上血迹,将死尸藏到隐蔽处,最后再伪造出一道血迹斑斑的拖痕,就像尸首被拖进小洞似的。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指着一片钟乳石命令那少女:“你,躲到里边去!”
那片钟乳石长了不知几千几万年,形成了偌大一片石林,天然的藏身屏障。
少女会意,慌慌张张地钻了进去。
姚华见她藏好了,叫喊着朝外跑去。
众士兵正围作几圈,专心致志地架火烤肉,见到姚华惶恐如惊弓之鸟,忙问其故。
姚华装作受惊过度的样子,结结巴巴地道:“怪物!
洞里有怪物!”
“什么,怪物?”
胡夔命人拔刀戒备,朝里张望了一眼,未见任何动静。
老栗焦急地问:“猴七人呢?”
姚华的腔调里带着哭声:“他要……弄那个女娃,不想里面窜出一头怪物,一巴掌把猴七拍死了!
它还要杀我,亏了我跑得快,你们也快逃吧,不然就糟了!”
他脸上身上皆带伤,由不得别人不信。
“废物,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怪物。
走,进去看看!”
胡夔一声令下,五百多人齐刷刷亮出家伙,列好阵型,最前面十多人手执盾牌形成防御工事,后面的人长枪挺立,保持距离的优势,两翼的人持单刀,准备近身搏杀。
不得不说,胡夔在排兵布阵上还是有一套的,临机应变也颇为出色。
来到事发地,胡夔未见任何异状,只有一道长长的带血的拖痕,首没入那小洞里。
胡夔命人围住洞口,指着姚华:“你,在前面带路,老栗,你带五六个兄弟跟进去,要是有什么状况不得恋战,赶紧撤出来,明白了吧?”
老栗一声吆喝接下任务。
姚华又恼怒又无奈,胡夔的用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把自己作为探路石,万一碰上危险,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这枚弃子。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编个别的啥瞎话,现在可好,把自己也饶进去了。
胡夔这厮也是不按常理出牌,明知有风险还非得一探究竟,兴许跟他当兵之前做过多年的盗墓贼有关。
姚华虽极不情愿,终究架不住胡夔的连声催促,把心一横,低头钻进洞里,老栗等人紧跟其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