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国京都被攻陷的时候,正是他们引以为傲的玫瑰开满皇城的季节,
如火如荼的玫瑰花似云霞般盛开,却在混乱与尖叫声中,被殷红的血水侵染,
诡艳凄绝——钺国二皇子独孤钥率领将士去往东宫,桑国皇上与太子皆已战死,
皇后病逝数年,宫廷主事之人是太子妃伊氏与乐玫长公主,将士禀报两人皆在东宫后花园,
未有逃离。“如此说来,这两人倒还有骨气。”独孤钥哼笑一声,
但将士们也猜不出他的心绪。“二皇子,听闻乐玫长公主有倾国之貌,而且素来娇惯,
想是吃不了苦,应能在她身上做些文章。”一将士出主意道。
“唔……那位太子妃呢,可有什么弱点?”独孤钥微微侧目,
已可瞥见后花园的簇簇花丛,他放慢了脚步,听园内的动静。“回二皇子,
那位太子妃只怕有些难办,因为、目前还未探听到她的任何弱点。
”将士皱起眉头:“当初她父亲伊相国被诬陷谋反,她被押入天牢用刑,都能抗过来,
以证其父清白。桑国皇上也是在那时将她看中,钦点她为太子妃。
”“婚后桑国太子风流成性,东宫姬妾争宠算计,她也能一直泰然处之,不迁就退让,
也不针锋相对,反正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将士将这段时日探到的消息加以分析:“这样的人定是不好对付,
还是在骄横平庸的乐玫长公主那里下功夫才有胜算。”说话间,
一群企图出逃的宫娥内侍被押了出来,啼哭与求饶声中,后花园的姑嫂二人依旧未有声音。
独孤钥不由对将士的消息有些质疑,照此情形看,她们姑嫂分明都很刚烈,
是准备自尽殉国吗?他连忙加快了脚步,眼前的情形,让众人吃了一惊。
乐玫长公主一袭绯色镂金绸裙,睡在湖边的草地上,
乌发如墨、肌肤胜雪、眉若黛柳、唇似樱颗,两腮被胭脂醺染出醉人的光晕,香风摇漾间,
片片玫瑰花瓣翩跹而落,点缀着这幅绮丽绝美的佳人画卷。然而,很突兀地,
美丽公主身边跪坐着一个湿淋淋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素衣,青丝也用白绢帕束着,
因为湿透了,宛若一只在幽冥路上倦怠失魂的白蝴蝶。女子低着头,故看不清容貌,
只依稀看见她一角下颔,月亮般的清冷白光,但是……没有她手中的匕首寒凉。她举着匕首,
欲刺向乐玫长公主,但微微颤抖着,下不去手。乐玫长公主朦胧转醒,利刃的银光照在脸上,
她挣扎着推开:“皇嫂,你做什么!你怎能听父皇的昏话……放开我、快放开我!
”独孤钥摇了摇手,示意众人先不要上前,他想看看,这一幕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戏。
“放开我!”乐玫长公主挣扎间,看见旁边的敌军,
竟像看到救命绳索般呼救:“救我、快救我!我可以告诉你们。”“你在乱说什么!
”女子慌忙去捂乐玫长公主的嘴,乐玫长公主趁机狠狠推了她一把,朝独孤钥跑去。
独孤钥腰间的佩刀上有赤金龙纹,乐玫长公主自然知道这是皇家的装饰,
求生心切地她即刻露出楚楚娇颜,如惊弓之鸟般抽泣起来。倾国之色与亡国身份,
让人心生爱怜,但独孤钥却没有理她的意思,反而绕开她这位绝美公主,走到落魄女子身边,
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那柄匕首轻轻收回。“你为何要杀她?莫非她身上藏着桑国的秘密?
”女子还未答话,一旁的乐玫长公主已经大喊起来:“不、没有!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父皇都交给了她。”“闭嘴!”独孤钥阴沉呵斥,
而后用那沧海般深邃的眼眸凝着面前的女子:“你说。”“她身上藏的不是桑国的秘密,
而是危机。”女子颓丧叹息:“我杀她,是因为皇上出征前的嘱咐,他说若是国亡,
我自尽前须先把她杀了,免得她委身于人,丟了家国的颜面。”“唔……现下看来,
确实很有必要。其实桑国皇上还算是个明君,可惜没有一个好儿子。
”独孤钥继续凝着她的秀眸,想从她变化的神色探究她的心思:“你知道,他的儿子,
你的夫君,是怎么死的吗?”“反正……是死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她语气清淡,
但还是忍不住微微侧头,沁着水珠的脸颊宛若一朵月白芙蕖,清丽幽浅地绽放在水雾里。
“你说得对,死人不必再问。所以……”独孤钥将她的匕首别进自己腰间,
唇角弯起点耐人寻味的笑意:“还是得问你,这般湿淋淋的,是方才潜入湖底,
藏了什么东西吗?”“并不是。”幽风袭来,她那湿透的素衣泛起一阵寒意,
但她纤细的身形,依旧平静地坐在草地上,被独孤钥箍着的手腕,也没有丝毫颤抖。
独孤钥转头看向乐玫长公主,等着她回答。乐玫长公主知道这是自己邀功的机会,父兄已死,
国破家亡,她很清楚自己今后的处境,故才会在伊氏潜入湖底,为父皇交托的事奔忙时,
在寝宫为自己换上华美的裳裙、精致的妆容,预备用美貌为自己在钺国求得一席之地。怎料,
还是被伊氏给算到了,在自己的茶水里放了安眠散,险些就死在她的利刃之下,
想想真是气忿:“她听到你们攻城的消息后,就跳到湖底,
将父皇交给她保管的东西埋起来了。她水性很好,你们下水的时候当心些。
”伊氏气得脸色苍白,寒透的身体终于开始发颤,水珠从发梢裙角轻轻滴落,
真真的梨花带雨,海棠笼烟,只可惜这柔弱的花朵无处可依,还要被深深算计。
独孤钥沧海般的眼眸下,藏了一丝愧疚,但他知道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感受到:“你们下水,
仔细搜查。”“是!”几十个将士领命下水,乐玫长公主正要向独孤钥献殷勤,
却听见一阵脚步声走近,阵容更大。独孤钥的脸上闪过瞬间的轻蔑,
旋即又恢复了惯有的沉着:“皇兄,您来得正好,我正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两个女子。
” 太子独孤钧素来习惯了坐享其成,攻城的时候不见人影,
抢功劳和财富的时候可断不会错过,何况这皇宫里还有久负盛名的绝色美人。
乐玫长公主一听来者是太子,而且自己的命运由他决定时,连忙缓了缓心绪,
抬起倾国倾城的脸,一双秋波柔光滟滟,惶惑而畏怯,可爱又可怜。“呵,
怪道说二弟不好女色呢,这等倾国佳人还留着给为兄处置。”独孤钧笑得满面春风,
伸手摸了摸乐玫长公主的香腮:“多谢你的心意,我收下了。”“皇兄喜欢就好。
”独孤钥意识到独孤钧还未尽兴,又走过来看他攥着的亡国太子妃。
风流太子的目光果然犀利,妆容靓丽的乐玫长公主虽是当之无愧的倾国之色,
但这位落魄女子配“倾城”两字,亦是绰绰有余,他不由有些紧张:“皇兄,这女子。
”“你留着吧。”独孤钧的目光停在伊氏的脸上,
显然对她也甚有兴致:“二弟还是第一次握女子的手吧,我爱美之心虽然浓厚,
但也不忍夺人所爱。而且……这样坚忍刚毅的女子,我也降服不了,还是由你来吧,
一年时间可够?”“什么?”“一年时间,让她说出桑国的秘密。
”独孤钧的笑容阴冷起来:“二弟这么聪明,不可能会中计,湖底应该没什么东西,
真东西在这里!”独孤钧言毕,用他那柄金玉折扇狠狠敲了一下伊氏的心口。她屈辱地低头,
贝齿咬着粉白的菱唇,洇出一道血痕。“知道了……”“很好,二弟真是我的臂膀,
永远的、臂膀。”独孤钧意味深长地笑道,而后,转身搂起乐玫长公主,揽在怀里,
潇洒离去。沉默了许久,独孤钥看着伊氏腰间系着的“一心一意”小玉牌,幽幽开口,
声音变得暗哑:“你叫什么名字?”“伊馨,我还有个弟弟叫伊奕。”她闭上秀眸,
滢滢泪珠从眼睫振落,宛若破碎的琉璃:“谢谢你在最后一刻,给了他自尽的机会,
保留了他的尊严。”独孤钥倏然一颤,眼前又扬起战场的漫漫黄沙,那位少年,
脸上青涩未褪,却凭着一腔孤勇拼上战场,伤痕累累地倒在血泊中,
几个士兵冲上前欲取他首级,被自己喝止,点头致意后,他看着少年,
用手中的断刀结束了生命。各司其主,身不由己,纵使英雄相惜又能如何?眼前的女子,
他也未见得能护,一年时间,便是博来的命数。他有些担心她会抽走自己的佩刀,绝望自尽,
还好,她比自己预想的要坚强明理,只是愀然起身,望着风中纷飞的玫瑰花瓣走神。
独孤钥在旁边起了个火堆,想烘干她湿淋淋的裳裙:“现下,乐玫长公主不肯死,
那你就必须活下去,因为……任务没完成。”“一年之约,你准备怎么办?
”她无视周围将士们犀利窥探的目光,走到火堆边,烘自己的翩翩素衣。水火交融的光影中,
她美丽的脸庞仿佛化着半面妆,
而久经沙场、阴沉淡漠的他却一脸的心痛与彷徨——“那就再活一年吧。
”独孤钥深沉的语气贴在伊馨耳畔,她疑惑而怆然地侧头,却见他又戴上了严酷的面具,
迎着将士们或窥探或怀疑的目光,笑道:“你好生陪我一年,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怎样才算好,要形影不离么?”伊馨抬起她的冰湖秀眸,凝着独孤钥沧海般的眼睛。
同为天下水,不知可有这场交融的缘分?“唔,这主意好,我多数时间都得在战场上,
不带着你,还真怕分心‘馨’。”独孤钥言罢,学着独孤钧方才的动作,将伊馨揽入怀中,
但他动作生疏,显然是第一次与女子“攀交情”。伊馨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局促地垂下头,
窘迫的神色掩进火光的暗影中。“分心”两字一语双关,众将士不禁面面相觑,
虽说这位亡国太子妃有倾城之色,可他们二皇子征南战北这么多年,
红香绿玉、彩袖霓裳从未看入过眼,缘何在这落魄素衣下驻了足,是当真动了心,
还是、另有所图?不管怎样,眼前的女子是确定不能招惹了,分一杯羹更是想也别想的美事。
何况风流太子只是将她赠予独孤钥一年,待期限到了,仍是他的盘中之物。二皇子,
注定是臂膀也是兵器。“二皇子,卑职看此女秉性刚烈,倘若一直伴在身侧,
恐怕她会趁机谋害您,应给她戴上手镣才好。”一个将士上前建议,他是太子的眼线,
需窥探得更加缜密,以防这两人各取所需,摆太子一道。独孤钥点点头,
示意将士将自己的背囊取来。原来钺国征战的贵族有个习俗,会带一副独一无二的手镣,
拷自己“中意”的囚徒。不过所谓的独一无二,并不是指手镣有多精致,
而是指钥匙由贵族亲自收着,别人无法打开。独孤钥接过黑沉沉的手镣,正要给伊馨拷上,
却又想到了什么,从袖口拿出绢帕撕成两半,缠绕在手镣的腕圈处。
是担心粗糙的铁镣磨伤她吗?传说中的铁血柔情只怕都没这般体贴入微。
众人的神情已从诧异转为惊愕,就连伊馨亦感到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