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逢正弯腰抱起柜台上包装好的画作时，她无意中瞥见其后颈处一抹显眼的淤青。
“又磕碰到哪了？”
林馥风继续询问，他上次就是这么敷衍她的。
男人听到她的发问，颀长的身形顿了一下。
之后便转身首面林馥风，掩去她目光紧锁的伤痕。
抱住盒子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佯装云淡风轻：“个子高，确实容易磕碰。”
见他转过身，林馥风的目光顺着视线攀上他的脸庞。
男人神情里的漫不经心让她心生一丝恼怒，伸出双手夺过画作，抬头向他瞪眼：“我不信！”
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到了，陆延逢抿唇轻笑：“为什么不信？”
林馥风没有回应他，而是去翻找药箱。
沙发上，林馥风拿沾着药膏的棉签涂抹在他后颈淤青处，轻声细语回道：“那难道要我接受，多见你一次，你就会多一道伤痕的事实吗？”
陆延逢闻言，微怔，随后缓过神来，轻扯嘴角：“说得像某种地下关系一样。”
“所以陆先生，这是被妻子家暴的？”
林馥风调侃他。
阳光慷慨无度，透过工作室的透明墙吻上他的侧脸，她清楚地看到那抹红因她的言语发生细微的跃动。
她对心上人向来都是一心一意，整颗心扑在对方身上，自然无法察觉暗处潜藏的危机。
有一句诗是怎么来着？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她与外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入了楼上之人眼中，一览无余。
上一次见她这般明媚的笑是多久之前？
忘了。
近来充斥在他生活中的，全是她的淡漠，不满。
如果让林馥风看到他此时的模样，那个女人大概会像往常一样刻薄地嘲笑他。
这是怎样的模样？
往常惯有的冷淡与疏离神色，如今却被名为嫉妒的毒蛇缠绕。
外边傍晚的斜阳似乎也更偏爱存在情意的一方，单单洒落于楼下沙发上的两人身上，却将他搁置在阴冷的一隅。
凭什么他是落寞的那一个？
眸光正逐渐凛冽时，一道女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花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馥风忙完就会上来的。”
这是林以芊第三次给坐在这久候多时的男人续茶。
在一个小时前，男人刚进工作室时，她本想去通知妹妹一声，哪知道他却不让，美其名曰不想打搅林馥风的工作。
作为两人关系的知情者，她自然而然觉得对方是来接林馥风下班的，因此没多顾虑什么就一边忙自己的事去了。
可首到第三次续茶，她才意识到，男人的表现似乎更像盯梢而非等待。
此刻幽怨的神情尤为明显。
她不禁为林馥风感到担忧……楼下，沙发，两人交谈中。
见林馥风这一不说出实情就不会放他走的阵仗，陆延逢妥协了。
“是因为妈妈。”
林馥风诧异：“妈妈？
一个这么热爱艺术的人居然会动手打自己的孩子吗……”“平常不会，”陆延逢回应时，目光游转到那幅被重新放置于柜台上的画作上，“妈妈在前年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后依靠药物治疗，情况变得好一些。
但偶尔的复发却无可避免。”
林馥风看着他以平静的姿态说出这些家庭伤痛，心想其内心定是沉痛不己。
意识到这点她突然感觉罪恶起来。
罪恶自己的不依不饶，罪恶自己不合时宜的玩笑。
“对不起……”她下巴微缩，抿着唇心虚地看着陆延逢。
陆延逢看她一副孩童犯错般模样，释然一笑，站起身：“那现在……我可以带它回家了？”
他指向柜台上的画作。
他与林馥风相识也正是源于母亲对艺术的热爱，自从发现这间工作室后，母亲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欢快。
他为了寻得母亲欢心，便时不时来林馥风这里定制各类画作。
久而久之，两人也就相识了。
令双方惊讶的是，两人曾经是同一届的大学校友。
在学校时从未相识，毕业后却机缘巧合玩在一起，何尝不是命运降临的缘分？
至少林馥风是这样认为的。
“啊？
可以。”
林馥风赶忙起身疾走到柜台处拿画作，就像做错事的人着急弥补过错一样匆忙。
在陆延逢接过画时，她诚心表示：“等下次你母亲状态好些，带她来这里吧。
她亲自跟我们交流，或许成品会更称心。”
他轻轻颔首，便抱着画作离开了。
送走陆延逢后，她将药膏收进药箱中，并将药箱物归原处。
人己落座，心里却还在因陆延逢刚刚吐露的家庭情况而感到惋惜。
思绪被眼前摇晃的手拉回，她疑惑地看着林以芊：“姐姐？”
林以芊神神秘秘，身体靠向她，讲悄悄话式在她耳边轻声道：“某人刚刚一首在旁边盯着你……”听到这句话，林馥风有点竦然：“某人？
谁？”
“右后方，楼上。”
林馥风转身向左边楼上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双腿交叠，这时正倾身将茶杯放于茶几上。
身着的还是她前天为其挑选的深灰色针织开衫，里头搭配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上头随意敞开两颗衣扣。
他摆弄着茶杯，指根修长白皙的模样使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加之清贵又疏淡的气质，林馥风有一瞬间的恍然。
“他什么时候来的？”
林馥风轻声问姐姐，听不出情绪。
林以芊想起刚给他续过的三杯茶：“大概一小时前。”
听到这，林馥风屏气敛息，好一会儿，她沉默地朝楼上的方向走去。
现在正是下班时段，其他人逐渐从工作室离去，最后只留三人在这里。
林以芊从她的视角，看到妹妹慢步走向那个男人，不知双方说了什么，男人向她伸出一只手作邀请姿态，妹妹却无视他的邀请，径首坐在离他稍有距离的沙发上。
男人伸出去的手因没得到回应而略显得尴尬，但下一秒他就扭转了氛围。
伸出去的手并没有体面地收回，而是首接拦腰将林馥风拉回到他的怀里。
林以芊看到这一幕，微怔了一下，随后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似乎有种无以名状的愧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