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蹲在门槛上挑山核桃,瞧见他裤脚沾着的暗红泥浆正顺着草鞋往下滴,在夯土地面蚀出针尖大的孔。
"野狼沟的雾瘴散了。
"父亲卸下竹篓的动作带着奇异的轻快,篾条刮蹭墙皮时发出指甲挠棺材板的声响。
篓底铺着的苔藓间,暗红胶冻状的东西在煤油灯下泛着油光,像是泼了猪血的白凉粉。
母亲攥着锅铲的手抖了抖,苞谷碴子粥在铁锅里咕嘟冒泡。
她转身时木簪子勾下一缕碎发,发丝垂在篓沿的瞬间,那团胶冻突然收缩,溅出的黏液在灶台蚀出条蚯蚓状的痕。
我伸手要摸,被父亲用烟杆敲了手背。
铜烟锅磕在篓沿迸出火星,暗红菌丝从灼痕处探出来,在阴湿空气里舒展成蛛网。
"山神爷的唾沫星子。
"父亲往火塘啐了口浓痰,"碰了要烂指头。
"当夜我被窸窣声惊醒。
月光漏过窗棂,照见父亲蹲在墙角啃什么东西。
他喉咙里滚动的咕噜声让我想起溪边翠鸟摔泥鳅的闷响,嘴角漏下的黏液在砖地上凝成蓝莹莹的珠。
母亲突然在里屋剧烈咳嗽。
我赤脚跑过去时,瞧见她捂着嘴的指缝间溢出血丝,在月光下黑得像隔夜的猪肝。
父亲冲进来撞翻了墙角的陶罐,暗红液体漫过青砖缝,所到之处竟生出白毛,像是寒冬结的霜。
第二日溪边洗衣,发现阿翠姐家的黑狗在啃岩壁。
青石板上爬满暗红苔藓,狗牙啃过的地方渗出胶状物,在晨光里泛着尸油般的光。
我拿捣衣杵戳了戳,苔藓突然收缩,露出底下蜂窝状的孔洞。
货郎的拨浪鼓声晌午进村时,父亲正用树皮编新篓。
铁皮箱里的话梅糖裹着层白霜,我咽着口水看货郎用银针验货。
银针触到血肉芝的刹那蒙上灰雾,针尖在日头下泛着诡异的蓝。
"老哥这货..."货郎的喉结上下滚动,"怕不是死人沟里刨的?
"父亲突然抄起笤帚赶人,扫帚苗划过货郎的麻布衫,布料瞬间脆成焦黄的纸。
母亲开始夜夜用艾草熏屋。
苦烟在梁柱间盘旋,却压不住日渐浓郁的腥甜。
有天我瞧见灶王爷画像的眼角在滴水,伸手一摸,指腹沾上暗红黏液,闻着像生锈的铁钉泡在糖水里。
父亲进山的次数越发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