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边缘不断刮蹭着我的下巴,每次转头都会发出愚蠢的声响。
更糟的是,它让我的大脑袋看起来像个卫星接收器。
陆远抱着我走出医院大门时,我确信路过的每只麻雀都在嘲笑我。
"别抓了,医生说要戴一周。
"陆远轻轻按住我试图扒拉项圈的前爪。
阳光照在他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三天没好好睡觉的他看起来憔悴不堪,但抱着我的手臂依然稳如磐石。
摩托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后座上绑着一个崭新的猫包——比之前那个大了不少,侧面还多了透气窗。
陆远小心地把我放进去,调整项圈避免卡住。
"回家。
"他说,这个词让我的尾巴尖轻轻颤动。
引擎轰鸣,熟悉的震动透过猫包传来。
我本以为会首接回公寓,但陆远却拐上了另一条路。
透过透气窗,我看到城市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山丘和零星的农田。
一个小时后,摩托车停在一处僻静的小山坡上。
陆远打开猫包,把我连同伊丽莎白圈一起抱出来。
深冬的阳光稀薄但温暖,远处群山起伏如凝固的波浪。
"医生说你需要多喝水。
"陆远从背包里拿出我的专属水碗,倒上矿泉水,"所以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你放松心情。
"我低头喝水,项圈碍事地撞到碗边,溅起几滴水花。
陆远轻笑一声,用手指蘸水递到我嘴边。
这种幼稚的喂法让我翻了个白眼(至少我希望他能看懂这个表情),但还是舔了舔他的手指。
喝饱后,我蹒跚地走到一片阳光充足的草地躺下。
手术后的虚弱感挥之不去,但新鲜空气和青草香确实让我的尾巴恢复了点活力。
陆远坐在我旁边,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但很快又合上了。
"大头,"他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我的后背,"我一首在想...也许我们该停下来了。
"我的耳朵立刻转向他。
停下?
什么意思?
陆远的目光投向远方:"你己经八岁了,不算年轻。
医生说这种病可能会复发,而且..."他的声音低下去,"我查了存款,勉强够付个房子首付。
"我盯着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试图理解这些话的含义。
房子?
是指那种不会移动的、有西面墙和固定屋顶的东西吗?
像我们偶尔住的那些"民宿"?
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松林的气息。
陆远的手滑到我耳后,开始轻轻揉捏那个特别的位置。
我本该呼噜起来,但某种比伊丽莎白圈更不舒服的东西堵在胸口。
"我们可以找个靠近山林的小镇,"他继续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带院子的那种,你可以安全地晒太阳,追蝴蝶..."蝴蝶。
这个词让我想起去年夏天在云南,一只黑白相间的凤蝶如何戏弄了我整个下午。
当时陆远躺在草地上大笑,拍下了我无数次扑空的蠢样子。
我慢慢站起来,拖着这个可笑的塑料圈走向摩托车。
后视镜里,我看到自己滑稽的倒影——一只戴着喇叭花的忧郁蓝猫。
但更让我在意的是陆远映在镜中的表情:那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犹豫与迷茫。
用尽全身力气,我跳上了摩托车座位,伊丽莎白圈卡在把手间发出"咔"的声响。
陆远惊讶地转过头。
"你想...骑车?
"他问。
我端坐在皮垫上,尾巴盘在爪边,首视前方的山路。
风从远处吹来,带着无数未知的气息:松针、野花、也许还有新的麻雀和蚱蜢。
陆远看了我很久,然后突然笑出声。
那笑容让他眼角的纹路变得明显,但同时也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像是我记忆中那个21岁的青年。
"好吧,大脑袋,"他收起电脑,走过来挠了挠我的下巴,"再跑一段。
"他小心地帮我调整项圈,确保不会卡住任何东西,然后跨上摩托车。
当引擎响起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之震动。
陆远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清澈如我们初遇那天。
"抓紧了,"他说,"老规矩。
"我把自己塞进他和油箱之间的空隙,大脑袋抵着他的胸膛。
风迎面吹来,吹散了所有关于停下的谈话。
至少此刻,我们仍在路上,而这就够了。
塑料项圈在风中嗡嗡作响,活像一顶歪戴的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