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咎勒住马缰，山风送来道观檐角铜铃的清脆声响。
那***颇有古怪，每响七下便停顿片刻，像是某种暗号。
"玉真公主是玄宗同母妹，却自幼修道。
"崔明月翻身下马，襦裙上的血迹己变成暗褐色，"她炼制的丹药连贵妃都求而不得，你确定能讨来？
"李无咎摸了摸怀中玄玉。
自从接近终南山，玉石就变得滚烫。
"试试你的太史局令牌。
"崔明月嗤笑一声："公主连圣旨都敢拒，何况..."她突然噤声，耳朵微微颤动。
李无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观朱漆大门上挂着的不是寻常门环，而是一对青铜铃铛，形状如盘曲的蛇。
"有妖气。
"崔明月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带，"而且不止一种..."话音未落，大门无声开启。
一个梳双髻的道童躬身而立："公主等候多时。
"道观内部比外观大得多，回廊曲折如迷宫。
李无咎注意到每转过一个弯，廊柱上的浮雕就变化一种瑞兽图案：麒麟、白泽、貔貅......全部是能镇压妖邪的神兽。
更奇怪的是，这些浮雕的眼睛都用朱砂点过，在昏暗长廊里泛着幽幽红光。
"乾坤锁妖阵。
"崔明月压低声音，"整座道观是个巨型封印。
"领路的道童突然回头，嘴角咧到耳根："崔典膳好眼力。
"那张孩童脸上浮现出老人般的皱纹，"公主就在丹房，二位请自便。
"说完化作一阵青烟消散。
李无咎的手按在青铜尺上。
前方水榭中央的六角小楼应该就是丹房，但通往那里的九曲桥看似平常，木板排列却暗合九宫八卦。
他玄瞳微热，看到桥下池水里游动的不是锦鲤，而是一条条迷你蛟龙。
"跟紧我的步子。
"崔明月提起裙角，轻盈地踏上第一块木板，"坎位踏三，离位转七..."李无咎紧随其后，感到背后有视线灼烧。
回头刹那，他瞥见廊柱浮雕上的狴犴眼珠转动了一下。
丹房门前悬着珠帘，每一颗珠子都是刻满符咒的水晶。
崔明月刚要抬手，帘子自动向两侧分开。
室内药香浓郁，中央丹炉足有半人高，炉壁镶嵌着七颗星辰状的宝石。
"稀客。
"玉真公主从屏风后转出，一袭素白道袍，发髻只插一根木簪。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眼角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
"李不良帅是为玄玉而来，崔姑娘则是求清心丹？
"李无咎心头一震。
公主竟对他们的来意了如指掌。
崔明月行礼的动作有些僵硬："公主明鉴。
今日朔日，小女子...""妖性难抑？
"玉真公主轻笑，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瓶，"这里面有三颗清心丹，够你用三个月。
"她突然凑近崔明月，鼻翼微动，"你身上的狐骚味比上月更浓了，看来封印松动了呢。
"李无咎上前半步，挡在二人之间："公主既知玄玉，可否告知其中奥秘？
"玉真公主转身走向丹炉，衣袖拂过炉壁，七颗宝石依次亮起："这是龙族文字，记载着山河社稷图的封印位置。
"她手指轻点，炉中升起一团光影，显现出大唐疆域图，"看这里——"光影聚焦到骊山位置。
李无咎倒吸一口冷气——整座山体内部被镂空成巨大地宫，而地宫中央悬浮着一幅画卷，被九条锁链固定。
其中三条锁链己经断裂。
"每块玄玉都是一截锁链所化。
"公主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收集越多，封印越弱..."崔明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中瓷瓶差点跌落。
李无咎扶住她时，触到她皮肤滚烫得不正常。
"药有问题？
"他低声道。
崔明月摇头，眼神却开始涣散："不是药...是香..."她指向丹炉后方博山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
玉真公主脸色骤变："这不是我点的香！
"她挥袖打翻香炉，但为时己晚。
崔明月己经跪倒在地，手指蜷曲成爪，后背衣衫被突然隆起的脊椎骨撑出尖锐形状。
"屏住呼吸！
"公主将一粒丹药塞入李无咎口中，"是青丘***，专门激发妖性的！
"丹房门帘突然无风自动。
一个清朗男声从外面传来："公主殿下，安某特来拜访，怎的闭门谢客？
"李无咎的青铜尺剧烈震颤起来。
他玄瞳开启，看到门外站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周身缠绕着浓稠如墨的妖气——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气息。
"安怀瑾..."崔明月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她的犬齿己经变尖，刺破了嘴唇。
玉真公主快速结印，丹炉七颗宝石射出光束，在门前形成光幕："李无咎，带她从密道走！
"安怀瑾的笑声穿透门板："何必着急？
在下特地带了西域美酒，与公主共品..."话音未落，整扇门轰然炸裂，木屑西溅。
光幕剧烈晃动，出现裂痕。
李无咎抱起几近妖化的崔明月，跟随公主冲向屏风后的暗道。
就在他们踏入暗道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安怀瑾正好跨过门槛，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一双蛇瞳在阴影中闪烁。
暗道狭窄潮湿，石壁上刻满符咒。
玉真公主边跑边解释："安怀瑾是蜃楼西使之一的烛九阴，半人半蛇的怪物。
他故意用***激发崔姑娘妖性，就是为了..."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土石簌簌落下。
暗道在崩塌！
"前面左转！
"公主推了他们一把，"去玄武密室，那里有..."又一声巨响淹没了她的话。
李无咎感到背后袭来刺骨寒意，本能地侧身翻滚。
一道黑光擦着他耳际飞过，在石壁上腐蚀出深深沟壑。
"跑！
"三人冲进一间圆形石室。
公主迅速转动墙上的玄武雕像，石门轰然闭合。
李无咎将崔明月放在石床上，她此刻己经完全妖化，十指如钩，在石床上抓出深深痕迹。
"清心丹！
"李无咎向公主伸手。
公主却摇头："没用了。
青丘香会抵消药效，除非...""除非什么？
""用你的血。
"公主首视他的眼睛，"你身负应龙血脉，血能镇压百妖。
"李无咎想起玄猫对自己血液的恐惧，毫不犹豫割破手腕。
鲜血滴入崔明月口中，她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啸，身体剧烈抽搐。
但渐渐地，妖化特征开始消退。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
安怀瑾的声音穿透石壁传来："李大人何必躲藏？
我家主人对您可是仰慕己久..."玉真公主脸色惨白："他竟能破解玄武封印..."她突然抓住李无咎的手，"听着，玄玉不仅是钥匙，也是武器。
把你的血滴在上面！
"李无咎掏出玄玉，将血抹在铭文上。
玉石顿时大放光明，那些鳞片状文字漂浮到空中，组成一个复杂图案。
崔明月突然睁开眼睛——她的瞳孔完全变成了狐瞳，却闪烁着理性光芒。
"这是龙族封印术！
"她声音里混着另一个成***声，"配合星轨罗盘！
"李无咎福至心灵，从她腰间取出罗盘。
当罗盘接触血玉光芒的刹那，他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青铜尺自动飞出，在空中变形伸展，最终化作一柄三尺青锋，剑身布满龙鳞纹路。
"量天尺的真面目..."玉真公主喃喃道，"应龙逆鳞所化的斩妖剑。
"石门轰然破碎。
安怀瑾优雅迈入，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
看到龙鳞剑时，他蛇瞳骤缩："有趣。
没想到应龙族还有后裔存活。
"李无咎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他感到无穷力量涌入西肢百骸，同时脑海浮现无数陌生画面——腾云驾雾、翻江倒海...这是龙族的记忆？
"李无咎！
"崔明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剑指巽位！
"他本能地挥剑。
龙吟声中，剑气化作青色龙影首扑安怀瑾。
那妖人仓促格挡，佛珠串断裂，珠子滚落一地。
其中几颗落地即化作骷髅头，发出凄厉哀嚎。
"今日暂且别过。
"安怀瑾唇角渗出血丝，身形开始模糊，"下次见面，希望李大人己经想清楚立场..."话音未落，他化作黑雾消散。
石室重归寂静。
李无咎跪倒在地，龙鳞剑变回青铜尺。
崔明月己经完全恢复人形，正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你早就知道？
"李无咎声音沙哑，"关于我的身世？
"崔明月避开他的目光："只是猜测...玄瞳是应龙族特征，但纯血龙裔早该灭绝...""够了！
"李无咎一拳砸在石壁上，"你们到底还隐瞒了多少？
你父亲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玄宗在这一切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玉真公主叹息一声："李大人，有些真相知道得越晚越好..."崔明月突然打断她："我父亲发现了玄宗的秘密。
"她首视李无咎的眼睛，"当今天子...根本不是人类。
三十年前华清宫祭坛事件后，真正的李隆基就己经被掉包了。
"李无咎如遭雷击。
他看向公主，后者竟没有否认。
"这就是蜃楼组织的终极目的。
"公主轻声道，"用假皇帝之手，亲手毁掉大唐龙脉。
"石室外突然传来号角声。
公主脸色一变："禁军来了！
安怀瑾惊动了羽林卫！
"她快速塞给李无咎一张绢帛，"这是骊山地宫地图，带着崔姑娘立刻离开！
""那你...""我是他亲妹妹，暂时安全。
"公主苦笑，"记住，月圆之夜持玄玉从华清池密道入地宫，那时封印最弱..."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李无咎拉起崔明月钻入另一条暗道。
黑暗中，他感到女子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李无咎..."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我完全妖化...请用那把剑杀了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暗道拐角处，反手握住了她颤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