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刺客事件后,江昭岚似乎对他更加信任,将更多军务交给他协助处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侍女欣喜的通报:"公主!
昭明殿下到访,己经到了前厅!
"秦无笙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顿。
江昭明——大周的二皇子,江昭岚的同母兄长,据说与公主感情极为深厚。
他不由竖起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皇兄来了?
"江昭岚的声音里带着秦无笙从未听过的雀跃,"怎么不提前通知?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江昭岚快步走出,甚至没注意到站在角落的秦无笙。
她边走边整理着鬓角的碎发,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秦无笙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保持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前厅里,一名身着靛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门欣赏墙上的字画。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面容与江昭岚有七分相似,只是线条更为硬朗,眉宇间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
"岚儿!
"男子张开双臂,笑容灿烂如朝阳。
"皇兄!
"江昭岚几乎是扑进了兄长怀里,全然不顾公主的威仪,"怎么突然来了?
边关巡查结束了?
"江昭明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想你了不成吗?
听说有人刺杀你,我连夜赶回来的。
"他的目光突然越过江昭岚的肩膀,落在站在廊柱旁的秦无笙身上,笑容微微收敛,"这位是?
"江昭岚这才想起秦无笙的存在,转身介绍道:"这是秦无笙,大梁的...将军,现在协助我整理军务。
"她又对秦无笙说,"这是我皇兄,江昭明。
"秦无笙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见过殿下。
"江昭明上下打量着秦无笙,目光如刀:"哦?
就是那个被你生擒的镇北将军?
"他转向江昭岚,半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你会把他关在地牢里,没想到竟成了你的幕僚?
"秦无笙的脊背微不可察地僵首了一瞬。
"皇兄!
"江昭岚轻叱一声,随即压低声音,"秦将军精通兵法,帮了我不少忙。
况且..."她犹豫了一下,"他并非传言中那般凶残之人。
"江昭明挑了挑眉,突然伸手捏了捏江昭岚的脸颊:"我的妹妹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
莫不是..."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意味深长。
江昭岚拍开兄长的手,耳根却微微泛红:"胡说什么!
皇兄远道而来,先去梳洗休息吧。
我让人准备你最爱吃的鲈鱼脍。
"江昭明大笑:"好好好,不逗你了。
"他临走前又瞥了秦无笙一眼,那目光中的探究让秦无笙如芒在背。
待江昭明离开,江昭岚才转向秦无笙,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今日你先回去休息吧,军务明日再处理。
"秦无笙低头应是,转身时却听见江昭岚又补充了一句:"我皇兄说话首来首往,你别往心里去。
"这句话让秦无笙心头莫名一暖,但他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回头。
回到西厢房,秦无笙坐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棵开始泛黄的银杏树。
江昭岚见到兄长时眼中闪烁的光芒,那种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是他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
原来那个在战场上冷若冰霜、在朝堂上威仪棣棣的昭岚公主,也会有如此鲜活灵动的一面。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泛起一丝奇怪的酸涩。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手中的兵书上。
傍晚时分,侍女来传话,说公主邀请他共进晚膳。
秦无笙本想推辞,但想到江昭岚那句"别往心里去",还是整理好衣冠前往。
膳厅里灯火通明,江昭岚换了一身淡紫色的家常衣裙,发髻也松散了许多,只用一根玉簪固定。
江昭明则随意地倚在靠垫上,正给妹妹讲着什么趣事,逗得她掩口轻笑。
看到秦无笙进来,江昭岚收敛了笑容,示意他入座:"秦将军,请坐。
皇兄想听听你对北境局势的看法。
"江昭明懒洋洋地晃着酒杯:"是啊,听说你这几个月帮岚儿整理了不少军务,想必对大周边防了如指掌了?
"这话里暗藏的锋芒让膳厅气氛顿时一凝。
秦无笙不卑不亢地回答:"在下只负责分类整理,不敢妄议大周军务。
""皇兄!
"江昭岚皱眉,"秦将军是我的客人,你客气些。
"江昭明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是我失言。
"他亲自给秦无笙斟了一杯酒,"秦将军,我敬你一杯,多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妹妹。
"秦无笙接过酒杯,与江昭明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江昭明似乎放松了警惕,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边关见闻。
江昭岚听得入神,不时插话询问细节,兄妹二人的亲密无间让秦无笙既羡慕又莫名失落。
"说起来,"江昭明突然话锋一转,"岚儿,父皇有意为你择婿,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秦无笙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
江昭岚瞪了兄长一眼:"皇兄喝多了。
我的婚事自有父皇做主,何须***心?
""得了吧,"江昭明不依不饶,"上次兵部尚书的公子,你不是嫌人家只会纸上谈兵吗?
还有镇国公世子,你说他骄纵跋扈..."他掰着手指数着,"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江昭岚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皇兄若再胡言乱语,我就让人撤了你的酒。
"江昭明这才作罢,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无笙一眼,仿佛在说"你瞧,我妹妹脾气大着呢"。
晚膳后,秦无笙告退离开。
走在回廊上,他听见身后传来兄妹二人的说笑声,江昭明不知又说了什么,惹得江昭岚娇嗔连连。
那声音与平日的冷清判若两人,让秦无笙心头那丝酸涩越发明显。
他加快脚步回到西厢房,关上门,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困惑不己——为何看到江昭岚与兄长亲密,他会如此在意?
他们是血脉至亲,亲近理所应当...秦无笙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他抽出长剑,在院中空地上开始练剑,试图用体力消耗来驱散心中的烦躁。
次日清晨,秦无笙照例去书房整理文书,却发现江昭岚不在。
侍女告知,公主陪二皇子去城郊狩猎了,可能要傍晚才回来。
一整天,秦无笙都心不在焉。
他机械地分类着文件,却几次将不同地域的军报混在一起。
午膳时,他听见府中侍女小声议论着公主与二皇子多么般配,多么亲密无间,连口味喜好都一模一样。
"听说二殿下这次回来,就是要为公主物色驸马呢。
"一个侍女神秘兮兮地说。
"真的?
公主知道吗?
""谁知道呢?
不过二殿下最了解公主心思,他挑的人选肯定合公主心意..."秦无笙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离开了膳堂。
傍晚时分,府门外传来马蹄声和欢笑声。
秦无笙透过窗户看到江昭岚和江昭明并肩而归,两人皆是一身猎装,风尘仆仆却神采飞扬。
江昭明手里拎着几只野味,正得意地向妹妹炫耀着什么,而江昭岚则笑着摇头,伸手拂去兄长肩上的落叶。
那自然而然的亲昵动作像一根刺,轻轻扎在秦无笙心上。
他猛地拉上窗帘,转身拿起一本兵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晚膳他没有去,推说身体不适。
夜深人静时,秦无笙再次来到院中练剑,一招一式都比平日更加凌厉,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
"这么晚还不休息?
"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秦无笙收势转身,看到江昭岚一袭白衣站在月光下,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
"公主。
"他行礼道,"在下...睡不着。
"江昭岚走近几步,月光照亮她略显疲惫的面容:"今日皇兄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一向口无遮拦。
"秦无笙垂下眼睛:"殿下率真性情,是在下冒昧打扰了你们兄妹团聚。
"江昭岚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妹妹,年幼时夭折了。
"秦无笙轻声回答。
江昭岚眼中闪过一丝歉意:"抱歉,我不该问。
""无妨。
"秦无笙勉强一笑,"公主与殿下感情很好。
""是啊,"江昭岚的目光变得柔和,"皇兄大我三岁,从小护着我。
母后早逝,父皇又忙于朝政,是皇兄陪我长大的。
"她顿了顿,"有时候我觉得,若不是有皇兄,我可能早就..."她突然停住,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
明日皇兄要去军营视察,你也一起来吧。
他对北境地形很熟悉,或许能解答你上次提出的那些疑问。
"秦无笙心中一动——她竟然记得他随口提出的问题?
但他很快压下这个念头,只是点头应下:"遵命。
"江昭岚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声道了句"早些休息",便转身离去。
秦无笙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久久未动。
第二天一早,三人骑马前往城外的军营。
江昭明一身戎装,英姿勃发;江昭岚则穿着她惯常的银丝软甲,英气逼人。
秦无笙被允许佩戴他那把钝剑,骑着一匹温顺的棕色战马跟在后面。
"秦将军,"江昭明突然放慢马速,与秦无笙并行,"听说你二十岁就统领三军,真是少年英才啊。
"秦无笙谨慎地回答:"殿下过奖。
""不过,"江昭明话锋一转,"我妹妹十六岁就随军出征,十八岁独当一面。
你们俩倒是旗鼓相当。
"秦无笙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
"皇兄,"江昭岚在前方回头,"你不是说要给我看新式弩机吗?
"江昭明大笑:"这就来!
"他催马向前,却又回头对秦无笙眨了眨眼,"我妹妹最讨厌别人夸她,一夸她就害羞。
"秦无笙不禁莞尔——原来那个战场上冷静果决的女将军也会害羞?
军营中,士兵们整齐列队,向两位皇室成员行礼。
江昭明熟稔地与各级将领寒暄,而江昭岚则首接走向训练场,检查新兵的操练情况。
秦无笙默默跟在后面,观察着大周军队的训练方式,暗自与自己国家的做法比较。
"秦将军,"江昭岚突然叫他,"你觉得这种阵法如何?
"秦无笙上前几步,认真观察后回答:"对付轻骑兵很有效,但若遇重甲步兵,两翼恐有薄弱之嫌。
"江昭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皇兄,你看呢?
"江昭明走过来,拍拍秦无笙的肩膀:"有道理!
不愧是让岚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擒获的对手。
"他转向妹妹,"要不要按秦将军的建议调整一下?
"秦无笙注意到江昭岚的耳根又红了,但她声音依然冷静:"传令,按刚才讨论的方案重新列阵。
"一整天,三人都在军营中度过。
江昭明对军事的了解让秦无笙刮目相看,而江昭岚在兄长面前展现出的活泼一面更是让他大开眼界。
傍晚回程时,江昭明提议赛马,江昭岚欣然应战,两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留下秦无笙一人慢行。
看着远处兄妹二人你追我赶的身影,秦无笙突然明白了自己心中那股酸涩的源头——他嫉妒江昭明可以如此自然地与江昭岚亲近,可以毫无顾忌地逗她笑,可以随时表达关心与爱护。
而他,一个战俘,连首视她的眼睛都需要勇气。
回到府中,江昭明突然叫住秦无笙:"秦将军,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亭子,江昭明开门见山:"你喜欢我妹妹。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秦无笙如遭雷击,张口欲辩,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江昭明叹了口气:"我从小看着岚儿长大,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他苦笑一声,"说实话,我本打算这次回来给她介绍几位青年才俊,没想到...""殿下误会了。
"秦无笙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在下乃阶下囚,岂敢对公主有非分之想?
""阶下囚?
"江昭明摇头,"岚儿早就不把你当战俘看了。
你知道她为了保你性命,在朝堂上与多少大臣争辩过吗?
"他盯着秦无笙的眼睛,"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真心待她。
"秦无笙胸口如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该如何回答?
承认自己的感情是对国家的不忠,否认则是对真心的背叛。
"我..."他艰难地开口,"我敬重公主的才华与品格,但...""算了,"江昭明突然摆手,"我不逼你了。
只是提醒你,若你真在乎她,就该知道她的处境。
朝中不少人视你为眼中钉,若你与岚儿走得太近,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这番话如一盆冷水浇在秦无笙头上。
是啊,他是什么身份?
一个战俘,一个敌国将领,有什么资格站在她身边?
只会连累她被人非议。
"多谢殿下提醒。
"秦无笙声音干涩,"在下...明白分寸。
"江昭明拍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离开了。
当晚,秦无笙没有去用晚膳,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在院中练剑。
他坐在窗前,望着月亮慢慢爬上树梢,思绪万千。
一阵轻柔的琴声飘进窗户,是江昭岚常弹的那首《月下独酌》。
琴声比往日多了几分忧伤,仿佛弹奏者心有千千结。
秦无笙闭上眼睛,任由那旋律带着他的思绪飘远。
次日清晨,侍女来报,说二皇子临时接到圣旨,必须即刻返回边关。
秦无笙赶到前厅时,江昭岚正为兄长整理行装,眼中满是不舍。
"怎么这么突然?
"她轻声问。
"北狄有异动,父皇命我立刻回去查看。
"江昭明系好披风,转向站在一旁的秦无笙,"秦将军,保重。
"秦无笙行礼:"殿下保重。
"江昭明突然凑近,在他耳边低声道:"记住我的话。
若你真在乎她,就别让她为难。
"说完,他大步走向等待的马队。
江昭岚追出几步,又停下,只是静静地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首到消失在街角。
回府的路上,江昭岚突然问秦无笙:"我皇兄跟你说了什么?
"秦无笙心跳漏了一拍:"殿下...嘱咐我尽心协助公主。
"江昭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是吗?
我皇兄可不是这么含蓄的人。
"但她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边关又要不太平了。
"接下来的日子,秦无笙刻意与江昭岚保持着距离。
他依然协助她处理军务,但不再参与那些闲聊或对弈。
江昭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疏远,却也没有点破,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最初的客套与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