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蛛网间摆着三枚暗红果实,表皮布满血管状的凸起,在漏进的月光下泛着铁锈般的光泽。
他伸出冻疮溃烂的手,青铜灯台突然窜起幽蓝火焰,将扭曲的影子钉在斑驳壁画上。
壁画里缠满锁链的巨树正在渗血。
"山神爷赎罪..."李长安重重磕头,额头撞碎地面积霜。
神龛里的泥塑早己面目全非,藤蔓从空洞的眼眶钻出,开出惨白的花。
妹妹断续的咳嗽声隔着三里风雪扎进耳膜,比里正的鞭子还疼。
三天前李长乐还能唱采薇谣。
他们蜷缩在渡口的乌篷船底,她隔着破絮数河灯:"哥你看,那盏莲花灯飘得最稳..."此刻她躺在乱葬岗旁的草棚里,咯出的黑血把干草染成紫痂。
村口贴的避瘟符咒被风掀开一角,朱砂画的钟馗独眼淌着冰凌。
李长安抓起供果时,梁上惊起一只夜枭。
腐坏的木门突然无风自闭,月光被割成碎片洒在背上。
他想起渡口那个游方术士说的话——北邙山下的村落,祭拜的根本不是正神。
乱葬岗的磷火追着人影飘荡。
李长安把果子揣进怀里,寒意却顺着肋骨往心口钻。
经过村口石碑时,瞥见"贞妇王氏"的铭文被新刻的咒文覆盖,像是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符咒。
草棚里弥漫着烂杏般的甜腥。
李长乐在茅草堆里抽搐,发间结满霜花。
昨夜她还能辨认出哥哥,此刻瞳孔却蒙着层灰膜,指尖深深掐进自己脖颈。
"张嘴。
"李长安捏碎果实,玉白的果肉渗出琥珀色浆汁。
第一滴落进妹妹口中时,棚外骤然响起凄厉的犬吠。
十几支火把从山坡包抄而来,里正那柄镶铜的烟杆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遭瘟的外乡种!
敢动山神爷的血祀!
"李长安用身子堵住漏风的草墙缺口。
怀中的果实突然剧烈跳动,仿佛攥着颗鲜活的心脏。
他咬破第二枚果实时,舌尖尝到铁锈味,后槽牙被震得发麻。
李长乐喉间发出溺水般的吞咽声,嘴角溢出的黑血竟在雪地上蚀出小洞。
追兵己至三十步内。
第三枚果实塞进妹妹口中时,李长安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竹节爆裂的脆响。
指尖不知何时覆满青鳞,月光照在上面泛起沼泽般的幽光。
最年长的猎户突然止步,手中钢叉当啷落地:"尸变!
是尸变!
"李长安背起妹妹冲向河岸。
右腿突然不受控地反折,膝盖骨刺破棉裤支棱出来,在雪地上拖出蜿蜒血痕。
怀中的李长乐开始发烫,蒸腾的热气融化了鬓角霜花,她颈后渐渐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像是有支看不见的笔在描画符咒。
破晓时分,他们躲进废弃的砖窑。
李长安蜷在窑洞深处,看着掌心鳞片随日照增强而消退。
妹妹的呼吸终于平稳,只是发间多了缕刺目的银白。
窑洞外隐约飘来里正的叫骂,说书人常讲的诛妖令,竟被贴到了这穷乡僻壤。
正午阳光穿过窑顶裂隙,照在李长乐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她颈后的金纹正在渗入皮肤,而李长安手背残留的最后一片青鳞,在阴影中泛着湿润的光泽。
五里外的古庙里,青铜灯台轰然倒地。
幽蓝火焰顺着藤蔓爬上房梁,将壁画中那棵流血的神木烧出焦黑的裂痕。
裂痕蜿蜒如蛇,最终停在某个佩剑道人的画像上——那道人额间的朱砂痣,与李长乐消失的金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