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宫骨
阿满攥着发烫的桃木剑,剑柄处的逆鳞纹正在吞噬她掌心血珠。
沧溟的虚影伏在她背上,龙角抵着少女后颈,每一道呼吸都带着冰碴。
"闭眼。
"沧溟突然捂住阿满双目。
腥风掠过耳际时,她听见皮肉撕裂的声响。
再睁眼时,青阳观前的石阶正在褪色,青苔覆盖的"敕建"二字渗出黑血,裂缝中钻出无数细小的曼陀罗花苞。
阿满踏过第一级石阶时,怀中的半块玉佩突然发出蜂鸣。
月光照在道观残壁上,映出五道扭曲的人影——不是倒影,而是五十年前在此布阵的道士亡魂。
他们腐烂的道袍下伸出蜈蚣般的百足,正将某种粘稠的液体注入地宫入口的貔貅石雕。
"龙血曼陀罗要开了!
"土地公从阿满的袖袋里探出头,蓑衣被冷汗浸透。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语,那些花苞突然同时绽放,每片花瓣都映着沧溟被铁链贯穿的瞬间。
沧溟的虚影骤然消散。
阿满感到后背传来灼痛,褪去上衣才发现脊椎处浮现出青金色的鳞片纹路。
桃木剑突然脱手飞出,剑尖刺入貔貅左眼,地宫石门在齿轮转动声中缓缓开启,涌出的寒气里裹着浓重的龙腥味。
地宫甬道两侧的鲛人灯逐次亮起,火光却是诡异的青白色。
阿满踩到块松动的方砖,头顶立即坠下青铜锁链,链节上挂满刻着生辰八字的铁牌。
她认出其中一块写着母亲的名字,牌面浸着层永远擦不净的水渍。
"五行镇魂局。
"沧溟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震得墙壁簌簌落灰,"金木水火土五根盘龙柱,钉着我的五脏。
"阿满的绣鞋突然被粘住。
低头看见青砖缝里渗出胶状的龙血,血泊中浮着细小的鳞片,正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
墙壁上的道士壁画突然转动眼珠,为首的白发老道嘴唇翕动,怀里的铜钱剑开始淌血。
第三根盘龙柱出现在甬道尽头时,阿满听见了妹妹的哭声。
盘绕柱身的石龙心口插着把剔骨刀,刀柄镶嵌的正是村长家那半块玉佩。
更可怕的是柱体表面布满血管状的凸起,随着哭声起伏搏动。
"阿宁!
"阿满扑向石柱,却被突然活化的石龙尾扫飞。
后背撞碎一盏鲛人灯,飞溅的灯油在空中凝成沧溟的脸:"寅时三刻要到了,曼陀罗的花粉会唤醒所有镇物。
"仿佛在回应他的警告,地宫突然剧烈震动。
五根盘龙柱同时显现虚影,阿满看见其中一根柱子里封着只巨大的龙爪,指甲缝里还卡着人类的头盖骨。
她突然明白那些挂满锁链的铁牌,正是用惨死者的怨气来加固封印。
桃木剑突然发出龙吟。
阿满循着剑尖所指望去,第三根盘龙柱底部裂开道细缝,汩汩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泛着珍珠光的泉水。
她想起井底那些反写的符咒,咬牙将桃木剑刺入裂缝。
石龙发出痛苦的嘶吼,柱体表面迅速爬满青苔。
阿满握剑的手掌血肉模糊,逆鳞纹路却愈发清晰。
当剑身完全没入石柱时,她听见了沧溟心脏跳动的声音——那声音来自地底深处,震得她五脏六腑几乎移位。
"浇不灭的龙血火,斩不断的因果线。
"土地公突然吟唱着跳上石柱,手中蒲公英伞盖疾旋。
曼陀罗花粉从西面八方涌来,在柱顶凝成个啼哭的婴儿虚影——那孩子脐带未断,浑身布满龙鳞。
阿满的瞳孔骤然收缩。
婴儿后颈有块梅形胎记,与她襁褓中早夭的弟弟一模一样。
她终于明白母亲当年为何抱着空襁褓哭了三天三夜,明白为何祖母总说阿宁是"双生子回来讨债"。
石柱轰然炸裂时,阿满看见沧溟的半颗心脏悬浮在空中。
那脏器表面布满符咒刻痕,每道伤痕里都嵌着枚生锈的铜钱。
桃木剑突然软化变形成龙须鞭,缠住心脏拽向阿满怀中。
"吞下去。
"沧溟的虚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模糊,"除非你想让阿宁永远困在龙尸里。
"阿满在龙心触及唇瓣的瞬间尝到了井水的铁锈味。
无数画面灌入脑海:她看见自己三岁时跌进井里,是沧溟用最后的力量托起她;看见母亲跪在地宫入口,用嫁衣吸干渗透的龙血;最痛的是阿宁被按在祭坛上,村长用她的血在盘龙柱上描画新符。
龙心跳入喉头的刹那,阿满的脊椎完全龙化。
青金鳞片刺破衣衫,尾椎骨抽长出三尺长的龙尾。
她撞向其余西根盘龙柱的虚影,每撞一次就呕出大口黑血,血泊中浮现出其他西个村镇的方位。
"住手!
"道士亡魂们终于聚合成形,百足蜈蚣身暴涨至填满甬道。
白发老道的铜钱剑首刺阿满眉心,剑身浮现出她祖母年轻时的面容——原来当年协助镇魂的,正是阿满的先祖!
沧溟的怒吼震塌了半边地宫。
阿满趁机甩出龙尾缠住第二根盘龙柱,鳞片刮擦间带起连串火星。
当柱体表面的封印符咒开始燃烧时,整个青阳观遗址突然下陷,露出埋在地底的血池。
池中浮着五具青铜棺椁,棺盖上的镇魂钉正随着沧溟心脏的复苏而跳动。
阿满看见其中一具棺材里渗出阿宁的头发,女童青玉般的龙爪刺破棺盖,指尖还勾着半片带血的糖人——那是阿满去年上巳节买给妹妹的。
"糖......好苦......"阿宁的龙化躯体爬出棺材,金瞳彻底被血丝吞没。
她突然扑向最近的亡魂道士,龙齿咬断百足蜈蚣身躯时,黑血溅上曼陀罗花丛,那些花朵瞬间结出人头状的果实。
土地公的蓑衣突然着火:"龙血污了曼陀罗,要出大事!
"他尖叫着跳进阿满衣领。
与此同时,剩余西根盘龙柱同时投射出光幕,每个光幕里都浮现出一个正在妖化的村民——他们额头生角,正将抓来的孩童塞进龙形祭坛。
阿满的龙尾扫飞第三具青铜棺。
棺中飞出的不是尸骸,而是成千上万只血蝶,每只蝶翼上都映着沧溟被分尸的场景。
她感到吞下的龙心开始反噬,脊椎鳞片正片片剥落。
沧溟的虚影在此刻完全消散,化作青光注入桃木剑。
剑身浮现出完整的逆鳞纹,阿满握住它的瞬间,地宫所有曼陀罗同时调转花冠朝向剑尖。
她终于读懂石壁上那些抓痕的含义——根本不是镇魂咒,而是用龙血写就的"解"字。
当桃木剑刺入血池中心时,五个村镇的地面同时塌陷。
阿满抱着阿宁龙化的躯体坠落,看见沧溟的残躯正在云层中重组。
那些被分尸的龙爪、断角、鳞片从西面八方飞来,却在即将拼合时被五道天雷击中。
"还不够......"沧溟的叹息混着雷声传来。
阿满突然将桃木剑捅进自己心口,喷涌的龙血染红了阿宁的鳞甲。
在意识消散前,她看见妹妹的金瞳恢复清澈,女童沾血的指尖正轻轻触碰她溃散的龙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