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舟却觉得这雪下了二十年——从他七岁那年滚出沈家火场时，额角沾着的灰烬也是这般冷。
棺材铺后院的老槐树上挂着冰凌，每根冰棱里都封着只蛾子。
沐剑声进来时，冰棱正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惊起檐角三只寒鸦。
"东震剑门掌门亲自验尸，沈兄好大的面子。
"沐剑声的白狐裘不沾片雪，指尖却凝着血痂。
他在沈忠尸身前蹲下，突然用剑柄挑开死者嘴唇："贵妃醉混着牵机药，是宫里赐死贵人的法子。
"沈寒舟抱剑倚着棺材，目光落在沐剑声腰间新佩的墨玉坠——与青蚨楼主画眉的玉坠质地相同。
"沐掌门不妨猜猜，昨夜谁在醉仙楼弹断了《广陵散》？
"剑光毫无征兆地暴起。
不是攻向沈寒舟，而是削向沐剑声自己的左袖。
半幅锦缎落地，露出小臂狰狞的烫伤——七星排列与沈寒舟心口疤痕如出一辙。
"现在我们可以聊七星尸斑了。
"沐剑声碾碎袖中暗藏的追魂钉，突然将沈忠尸体翻面。
尸背浮现的紫斑竟构成半幅星图，与沈寒舟拓下的心口疤痕拼合后，恰好指向皇陵方位。
更声穿透雪幕。
三急一缓，是宵禁解除的信号。
沐剑声却突然暴退七步，狐裘上炸开十三朵银梅——西极剑门的暴雨梨花针！
沈寒舟剑鞘横扫棺盖，木屑纷飞间瞥见屋梁悬着具女尸。
红裙金钗，正是昨夜炸成血卦的琴姬模样。
女尸随寒风晃荡，足尖滴落的黑血在雪地绘出卦象：坎上艮下，蒙卦"好一招借尸还魂。
"沐剑声冷笑，剑锋却转向沈寒舟："蒙卦主童蒙求我，沈兄不觉得这局棋里..."话音戛然而止，他咽喉处突然钻出截带刺青的舌尖——那具女尸不知何时贴在了他背后！
沈寒舟剑鞘点地，青砖裂开蛛网纹。
地窖里冲出的腐气中混着龙涎香，十七具棺木同时洞开。
每个死者都长着琴姬的脸，手中握着不同剑门的信物。
最先扑来的女尸手持北邙葬剑，剑穗上系着沐剑声的断指。
沈寒舟旋身避让时，剑鞘不慎挑破女尸面皮——人皮下赫然是沈忠溃烂的脸！
腐尸的指甲在剑鞘上刮出火星时，沈寒舟看清了沐剑声的断指——切口平整如镜，分明是自愿斩下的。
十七具女尸的哭嚎声里，他忽然收鞘后撤，任由尸群扑向沐剑声。
"好一个借尸问路！
"沐剑声震碎狐裘，内衫竟绣满星斗。
断指处暴射出血线，精准刺入女尸眉心。
被血线贯穿的尸体抽搐着摆出剑阵，将沈寒舟逼向槐树下的古井。
井中升起白雾，雾里浮着盏青铜灯。
灯油是人脂混着朱砂，火苗跳跃成北斗形状。
沈寒舟剑鞘击地，井壁应声剥落，露出密密麻麻的铭文——每个字都在渗血。
"天机阁的《血枰谱》？
"沐剑声扯断缠颈的银发，那些发丝竟是从女尸颅内长出的，"难怪七星尸斑会..."话音未落，槐树轰然倒塌。
不是风摧，是树根缠绕的青铜棺破土而出。
棺盖上嵌着棋盘，残局与侏儒头皮纹的一致。
沈寒舟的剑鞘忽然发烫，乌木裂缝中渗出青光。
棺内坐起个活死人。
说活死人，因他心脏处插着七根冰棱，眉眼却与沈寒舟有七分相似。
沐剑声的暴雨梨花针全部钉入自己左臂，才勉强止住颤抖："沈兄可知二十年前，沈家主为何执意求死？
"活死人抬手落子。
不是棋子，是剥自人骨的指节。
骨节敲击青铜棺的脆响中，地窖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
沈寒舟的剑鞘不受控地飞向棺椁，与冰棱碰撞出钟磬之音。
月光突然染成血色。
活死人胸口冰棱开始融化，露出心口狰狞剑伤——与沈寒舟旧疤完全吻合。
沐剑声咳着血笑起来："现在沈兄该明白，为何你的剑始终不肯出鞘？
"沈寒舟忽然扯开衣襟。
心口七星疤渗出蓝光，与剑鞘裂缝中的青芒共鸣。
槐树残根下的泥土翻涌，十七具女尸齐齐跪倒，她们的脊椎拼成西个血字：**天机噬主**活死人喉间发出叹息，那声音竟是从沈寒舟剑鞘里传出的。
沐剑声暴起刺向青铜棺，剑尖却在触及冰棱时寸寸碎裂——碎刃倒飞贯穿他双腿，钉成北斗杓形。
"三十年前星陨阁的债，该还了。
"活死人抬手轻挥，沐剑声的皮肤开始浮现棋谱纹路。
沈寒舟剑鞘横斩，却只切断团黑雾。
青铜棺沉入地底前，他看见活死人指尖挂着半枚玉佩——与自己襁褓中遗失的那块一模一样。
五更梆子响时，雪地上只剩十七具无骨人皮。
沈寒舟拾起沐剑声的碎剑，刃口映出他眉心一点红痕——正是天机阁"血棋子"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