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阁的锁魂船泊在中央,三十六盏白灯笼映着江面,将楚砚冰的影子拉得极长。
任雪棠立在船头,白羽衣换成了道阁圣女的金纹素纱,腰间悬着的不再是蝶形玉佩,而是刻满星象的“天命盘”。
“悬壶郎楚砚冰,私藏《人心卷》残页,惑乱世道。”
道阁密使的声音像冰锥,“按天道律,当碎骨沉江,永堕轮回。”
楚砚冰垂眸望着江面,傀儡在袖中悄然化作寒江底的碎冰。
他能听见任雪棠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三倍,正是她撒谎时的征兆。
七年前在楚国冷宫,她骗他说“我父皇会保你”时,心跳也是这样快。
“慢着。”
谢危的青蚨钱突然从西面八方涌来,在江面拼出棋盘,“在下听闻,道阁审案,允以‘天命赌’自辩。
若他能在三局内破了公主的星象棋,便可免罪。”
他望着任雪棠,鎏金眼罩闪过微光,“公主可敢与他对弈?”
任雪棠的指尖划过天命盘,星象纹亮起:“第一局,赌他的来历。”
她落下白子,棋盘上浮现出楚国宫殿的虚影,“你说你是悬壶郎,为何能认出我袖中窥心蝶的弱点?
又为何……”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为何会治大凉皇室的‘断脉伤’?”
楚砚冰落下黑子,棋盘中央浮现出糖葫芦与纸蝴蝶的光影:“十年前,大凉公主在楚国为质,曾被刺客划伤手腕。
是我用傀儡术替她缝合筋脉,还送过她一只会飞的纸蝴蝶。”
他望着任雪棠骤然睁大的眼,继续道,“她怕疼,总在换药时咬我的手腕,至今我左腕内侧还有齿印。”
江面冰层发出细响。
任雪棠的白子“当啷”落地,正砸在棋盘上的纸蝴蝶光影里。
谢危低笑一声,抛了枚青蚨钱到她脚边,钱面刻着“棠”字——那是任雪棠小字,极少有人知晓。
“第二局,赌《人心卷》残页。”
任雪棠强稳心神,棋盘上浮现出灭楚时的血月,“道阁说,残页上的朱砂血印,是楚国王室巫祝的心头血,能操控人心。
你若真无辜,为何要用它来治瘟疫?”
楚砚冰的黑子落下,血月化作千万只纸船,每只船上都载着悬壶司救治的孩童:“楚国王室的血,不该只用来杀人。
我用它温养傀儡,让它们替濒死的孩子承受病痛——就像当年,有人用自己的血蝶替我续命。”
他盯着任雪棠腰间天命盘的裂痕,“公主可记得,你血蝶的命珠,还在我左眼底?”
任雪棠突然按住天命盘,指缝间漏出金光。
楚砚冰袖中傀儡骤然反噬,他看见任雪棠的记忆——昨夜在观星殿,她跪地道阁长老前,自愿剜出半片蝶翼,只为换得“天命赌”的机会。
剧痛中,她默念的是:“砚冰,你若赢了,我便告诉你,你皇兄临终前,用血在囚服上写的是‘保护阿棠’。”
“第三局。”
谢危突然开口,青蚨钱在棋盘中央拼出“悔”字,“赌你们各自藏着的,不敢说的真相。”
他望着楚砚冰,“你知道她每次‘背叛’你时,都会在现场留蝶纹,那是大凉皇室死士的暗号‘活着’。
而你……”他转向任雪棠,“你明知他每次用傀儡术都会承受他人痛苦,却还是故意在他面前用窥心蝶,让他看见你被道阁灌毒的记忆。”
江面冰层轰然开裂。
楚砚冰的傀儡术失控,无数碎片涌入他脑海——任雪棠被道阁长老用刑时,想着的是“砚冰若看见我手腕的伤,定会想起当年替我包扎的夜”;谢危在暗巷撕碎青蚨钱时,掌心刻着的是“阿父临终前说,灭楚是道阁的局,我错信了”。
“我认输。”
任雪棠突然摘下雨伞命盘,蝶形玉佩的裂痕己贯穿整块玉,“按天命赌,他可免死。
但残页必须交由道阁封存——”她走近楚砚冰,指尖划过他左眼底的金斑,“除非,你能证明,《人心卷》的力量,不是操控,而是……”“而是让人心看见自己不愿面对的真相。”
楚砚冰突然握住她的手,将半片残页按在她掌心,“你敢不敢,用窥心蝶探我的记忆?
看看七年前,我在冷宫听见你说‘我父皇会保你’时,究竟在想什么。”
任雪棠的窥心蝶振翅飞出,却在触到楚砚冰眉心的瞬间,化作万千金粉。
她突然看见,冷宫的烛火下,十五岁的自己哭着说假话,而楚砚冰背过身去,悄悄用傀儡术在墙上刻下:“阿棠的眼泪,比鸩酒更毒。”
密使的怒吼打破寂静。
道阁修士们涌来,锁魂灯的绿光映得江面泛青。
谢危突然甩出青蚨钱,缠住楚砚冰手腕:“走!
道阁要的不是残页,是你的命——他们怕你真的能让《人心卷》重现‘人心’!”
楚砚冰被拽向岸边,却在转身时看见任雪棠举起天命盘,挡住了密使的致命一击。
她的白羽衣被道力灼出焦痕,露出里层绣着的楚国鸢尾花纹——那是她母族与楚国王室联姻时的纹样,七年前本该成为她的嫁衣。
寒江的风卷着碎玉片飞过。
楚砚冰忽然想起,任雪棠方才塞进他掌心的,不是残页,而是半块蝶形银饰——正是他七年前以为遗失的,她母族的信物。
银饰内侧新刻了行小字:“亥初,悬壶巷十九号,老烛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