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着霜色广袖袍,发梢还凝着晨露,红泥小炉上煨着的铁壶发出细响,蒸腾的雾气里浮动着松针清香。
"琴师好雅兴。
"沈惊鸿故意将舞鞋甩到石桌上,金铃铛撞翻茶盏,"这松针雪水煮的茶,可够买我十支《绿腰》?
"江砚眼疾手快接住茶盏,腕间青玉菩提擦过她指尖:"沈姑娘若肯少用半盒螺子黛,自然喝得起。
"他指尖轻点石桌,露出底下压着的账本——昨日沈惊鸿赊的二十两胭脂钱还墨迹未干。
新来的说书先生抱着三弦探头进来,瞧见这场景拍腿大笑:"瞧瞧这小夫妻斗嘴,比老夫的话本还有趣!
"廊下扫地的哑仆跟着比划,惹得早起茶客们窃窃私语。
沈惊鸿的耳尖瞬间烧红,金护甲险些划破丝帕:"谁跟这穷酸琴师..."话未说完,江砚的琴声突然漫过庭院。
他信手拨动昨夜未收的焦尾琴,竟是缠绵悱恻的《凤求凰》。
茶客们纷纷挤到月洞门前。
沈惊鸿趁势旋身起舞,石榴裙扫落满树松针。
她故意将糕点屑弹向琴弦,江砚却用袖中竹叶镖将碎屑钉在廊柱上,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好!
"小乞丐阿满从狗洞钻进来,脏手里攥着刚偷的红酥卷,"琴师哥哥和仙女姐姐再来一段!
"沈惊鸿的珍珠步摇突然滑落,江砚的琴弦应声而断。
众人惊呼中,他广袖舒展接住步摇,断弦却勾住沈惊鸿腰间禁步。
两人踉跄跌坐在松针堆里时,晨曦恰好穿透云层,给江砚睫羽染上金边。
"你的伤..."沈惊鸿突然瞥见他后颈的旧疤,形状像极了她梦中见过的断箭。
江砚迅速拢起衣襟,却将步摇插回她鬓边:"沈姑娘该付在下的浣衣钱。
"阿满突然尖叫着扑过来。
原来他偷藏的热包子烫穿了衣兜,滚烫的肉汁正巧泼向焦尾琴。
江砚旋身将琴护在怀中,沈惊鸿的水袖己卷住油纸包。
两人动作带翻茶炉,松针雪水浇灭了炭火,蒸腾的白雾模糊了所有视线。
雾气散尽时,茶客们瞧见沈惊鸿坐在琴案上,足尖金铃抵着江砚的喉结。
而江砚的竹叶镖正挑着她一缕青丝,镖尖悬着颗晶莹的松脂。
"明日给我留盏茶。
"沈惊鸿跃下琴案时,顺手拿走了他放在竹叶镖上的松脂,"用后山那棵百年松的雪水。
"江砚抹去溅到唇边的茶渍,在账本上添了笔新债:"松香二钱,记沈姑娘账上。
"檐角铜铃忽响,惊飞了偷吃糕点屑的麻雀,也掩住了他唇边笑意。
回到房间的沈惊鸿后知后觉,刚刚江砚护着她免受茶炉砸伤时,好像被断弦割伤了手,沈姑娘刚从江砚那里狼狈而回,此刻不想再面对江砚,遂唤了小桃去关注江砚那边的情况。
此刻的庭院己被下人收拾妥当,小桃过去时正看到江砚的左手悬在身侧,细小的血滴滴溅在地上,江砚却恍若未闻,垂头看着断了弦的琴弦不语,看着好不凄凉,小桃将这一幕绘声绘色的向沈惊鸿汇报。
沈惊鸿听罢,腾的一声站起,在房里来回踱步,又坐了回去,将匣子里小心包好的银丝卷拿给小桃,“拿给江琴师,顺便请个郎中来看看吧”“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