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数着第37次断线，忽然听见厂长室传来瓷器碎裂声。”
那些洋墨水画有什么用？
“工头的咆哮穿透铁门，”不如多织两匹”靛蓝布“！
“何冬攥着打湿的”青梧书院“报名表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堆满废纱的推车。
身后突然伸出只温热的手——陈夏不知何时站在阴影里，腕间”潮汐表“的齿轮在雨水中泛着冷光。”
给。
“他递来用”海魂草“煮的可可，粗陶杯沿还沾着纺织厂特有的机油味，”翡翠扳指的人在看你的画。
“何冬冲进厂长室时，帆布鞋在水洼里打滑。
戴翡翠扳指的男人正用放大镜研究她的《磷光海》，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画中若隐若现的”云纹号“船锚：”你笔下的”沧溟“…“他顿了顿，扳指叩击桌面，”能听见”黑潮“的声音。
“窗外炸响惊雷。
何冬想起昨夜母亲又咳了半盏血痰，药铺的”紫丹参“己涨到天价。”
我…我可以不要津贴。
“她盯着对方锃亮的皮鞋，”只要能…“””星梭计划“需要你这样的眼睛。
“男人合上镶金边的文件夹，露出烫金的”玄晶艺廊“徽记，”但下个月必须交出十五幅新作。
“消息传开时，曾辰正在”云纹号“上换船帆。
帆布裹着咸腥的风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攥着锈蚀的铁钩突然松手。”
去省城要坐三天三夜的”渡星号“。
“他的声音混着绳索摩擦声，”你妈怎么办？
“何冬蹲在潮湿的甲板上修补渔网，指尖被麻线勒出血痕。
自从父亲葬入”黑潮“，曾辰就成了家里的半个劳力。”
张竹说…“她咽下咸涩的海水，”纺织厂新机器要招女工，工钱比现在多三成。
“陈夏不知何时爬上桅杆，旧衬衫被雨水贴在脊背上。”
我把”雾隐工作室“的画都卖了。
“他晃了晃沉甸甸的布袋，里面滚出几枚”玄晶币“，”够付半年药钱。
“张竹是在深夜翻墙进来的。
她怀里的油纸包渗出”珊瑚糕“的甜香，发梢还沾着纺织厂的棉絮：”我跟”经纬革新局“的老师傅学了新针法，能把废纱织成画布！
“她展开巴掌大的样品，蓝白纹路交织成流动的海浪。
离别的清晨，”望海码头“飘着细如牛毛的雨。
何冬的”蓝蝶纹“帆布包塞满张竹塞的”海魂草“，曾辰往她口袋里硬塞了把贝壳刀——刀柄缠着”云纹号“的旧缆绳。”
遇到风浪就吹三声。
“他别过脸去，喉结滚动，”我…我会常去看你妈。
“陈夏递来本用油布包好的《世界名画集》，扉页多了行小字：”等你在”玄晶艺廊“办展。
“船笛鸣响时，张竹突然扯开嗓子：”何冬！
要是”青梧书院“的老头敢说你画得不好，我就带着纺织厂的女工去闹！
“”渡星号“破浪而行，何冬站在甲板上回望。
澜海镇渐渐缩成灰蓝色的剪影，曾辰高举的渔网在风中猎猎作响，像面破旧的战旗；陈夏腕间的”潮汐表“反射着最后一缕阳光；而张竹挥舞的红头绳，成了海天之间唯一的亮色。
三日后抵达省城，”青梧书院“的白墙灰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何冬攥着贝壳刀走进考核厅，却见满地撕碎的画稿。
主考官推了推金丝眼镜：”技法尚可，但灵气不足。
“他用戒尺敲了敲何冬的《磷光海》，”这些发光的鱼群…倒像是纺织厂的荧光染料效果。
“何冬的指甲掐进掌心。
突然，角落传来翡翠扳指的叩击声：”且慢。
“男人踱步上前，指尖划过画中曾辰修补的船锚，”这道船漆的笔触…是渔家子弟独有的粗犷。
“他转头对主考官，””星梭计划“要的不是学院派复制品。
“当晚，何冬被领进”玄晶艺廊“的地下室。
墙上挂着的画作泛着诡异的蓝芒——那些颜料里竟掺着”黑潮“的磷粉。”
从今天起，你只画”沧溟“。
“男人递来枚刻着齿轮的徽章，”记住，”星梭计划“的规则很简单：你的画笔，能换你母亲十年的药。
“何冬攥着徽章回到旅店，发现《世界名画集》里夹着张泛黄的剪报。
褪色的照片上，年轻时的陈夏母亲戴着同款翡翠扳指，背景正是”玄晶艺廊“开业典礼。
与此同时，澜海镇的暴雨愈演愈烈。
曾辰顶着狂风修补”云纹号“的船舱，帆布下藏着张皱巴巴的”渡星号“船票——那是他偷偷打渔三个月攒下的。
张竹在纺织厂加班至深夜，将改良的纺车图纸塞进”经纬革新局“的信箱，信封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鲸鱼。
而陈夏站在”雾隐工作室“废墟前，望着满地狼藉的画框。
他捡起被撕碎的《父亲的船》，碎片上的海浪墨迹与暴雨融为一体。
远处传来”黑潮“的怒吼，他摸出怀表，齿轮仍卡在三点十七分——那是父亲永远回不来的时刻。
何冬趴在旅店发霉的木桌上，摊开张崭新的画布。
窗外电闪雷鸣，她忽然想起张竹说的”海魂草“，从布袋里抓出一把撒在颜料盘里。
当第一滴雨水落在画布上时，那些沾着海草碎屑的蓝色颜料，竟开始像海浪般缓缓流动。”
这就是”星梭计划“想要的。
“她对着黑暗轻声说，贝壳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光。
远处传来”渡星号“归港的汽笛，混着记忆里”千梭机“的轰鸣，在暴雨中织成新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