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传来玻璃瓶倒地的声音和父亲含糊不清的咒骂。
她深吸一口气,肩膀不自觉地缩紧,最终还是拔出了钥匙。
十月的夜风己经带着凉意,安宁只穿了单薄的校服外套。
她摸出手机,电量显示只剩下15%,通讯录滑到最顶端又滑到底部,最终停在了"谢玉"的名字上。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了下去。
"安宁?
"电话那头,谢玉的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我...我能不能..."安宁的嗓子发紧,声音细如蚊呐。
"你在哪?
"谢玉打断她,背景音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给我发定位,我让司机去接你。
"二十分钟后,黑色轿车停在了安宁面前。
车窗降下,她惊讶地发现谢玉亲自来了。
"上车。
"谢玉推开车门。
安宁钻进车里,立刻被温暖的气息包围。
谢玉穿着家居服,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看起来比在学校时柔和许多。
"谢谢。
"安宁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我爸他...喝多了,家里有点吵。
"谢玉没有追问,只是从后座拿出一条毛毯递给她,"盖上吧,你冷得在发抖。
"车子驶入谢玉家的别墅区,安宁透过车窗看着那些在夜色中依然灯火通明的豪宅,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谢玉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谢玉的卧室比安宁整个家还大。
淡蓝色的墙壁,落地窗外是一个小阳台,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参考书和一台苹果电脑。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和一些精致的小摆件。
"你可以睡这里。
"谢玉指了指那张铺着浅灰色床单的大床,"浴室里有新的洗漱用品和睡衣。
"安宁站在原地没动,"那你呢?
""隔壁有客房。
"谢玉拉开衣柜,取出一套睡衣塞给安宁,"去洗个热水澡吧,你看上去很累。
"热水冲走了安宁身上的寒意,却冲不走心里的不安。
她穿上谢玉的睡衣,闻到上面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和谢玉身上的一样。
镜子里,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走出浴室时,谢玉正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见安宁出来,她合上书站起身。
"好点了吗?
"安宁点点头,突然注意到谢玉手中的书正是那天在书房里她们一起读过的余秀华诗集。
"我煮了热牛奶。
"谢玉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杯子,"有助于睡眠。
"安宁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不记得上次有人为她热牛奶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谢玉似乎有些慌乱,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的,"谢玉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可以经常来我这里。
"那晚,安宁躺在谢玉的床上,闻着枕头上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第一次在没有父亲咒骂声的夜晚安然入睡。
隔壁房间,谢玉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照在她摊开的日记本上。
她写道:"10月15日,安宁今天来我家住了。
她穿着我的睡衣,躺在我的床上,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
她父亲是个酒鬼,这解释了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安静,像随时准备消失一样。
我要保护她,让她只看着我,只依赖我。
那个教语文的林老师今天又找借口和她说话了,我得注意这一点..."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写道:"她的睫毛上有泪珠的样子真美。
"——班级秋游定在了周末,目的地是城郊的青云山。
深秋的山林层林尽染,美得像一幅油画。
安宁走在队伍最后,呼吸有些急促。
昨晚父亲又喝醉了,她几乎没怎么睡。
山路越来越陡,她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安宁,你脸色不太好。
"班主任李老师关切地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安宁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陪她休息一会儿吧。
"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
谢玉不知何时离开了队伍前列,回到了安宁身边。
李老师犹豫了一下,"那你们休息十分钟后跟上,别掉队太远。
"同学们继续向上攀登,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安宁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大口喘着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舒服?
"谢玉递给她一瓶水,语气里带着责备。
"不想扫大家的兴。
"安宁小口喝着水,"你不用等我的,我能跟上。
"谢玉在她身边坐下,"我宁愿和你一起落在后面。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安宁侧头看谢玉,发现她正望着远处的山峦,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安宁突然问。
谢玉转过头,眼神深邃,"因为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谢玉没有首接回答,而是站起身,向安宁伸出手,"休息够了吗?
我们慢慢往上走,应该能看到日落。
"安宁握住谢玉的手,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
那只手坚定有力,让她莫名安心。
两人没有追赶大部队,而是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缓缓上行。
谢玉似乎对这座山很熟悉,带着安宁穿过一片枫树林,来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小平台。
"看,"谢玉指向西方,"正好赶上。
"夕阳悬在山巅,将整片天空染成金红色。
云彩如同燃烧的火焰,美得令人窒息。
安宁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感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知是因为爬山还是因为此刻的景色。
"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
"谢玉轻声说,"第一次带别人来。
"安宁转头看她,发现谢玉的目光不在落日上,而在自己脸上。
那眼神太过炽热,让她脸颊发烫,不得不移开视线。
"我们该回去了,天快黑了。
"安宁小声说。
谢玉点点头,却没有动。
她从背包里拿出相机,对着夕阳拍了几张,然后突然将镜头转向安宁。
"别——"安宁下意识抬手遮挡。
咔嚓。
快门声还是响了。
"***才自然。
"谢玉看着显示屏,嘴角微微上扬,"很美。
"回程的大巴上,安宁昏昏欲睡。
她的头不自觉地歪向一侧,最终靠在了谢玉的肩膀上。
谢玉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轻轻调整姿势让安宁靠得更舒服些。
透过窗户的反射,谢玉看到后排的林煜老师正注视着这边,眼神若有所思。
她微微侧头,对上他的视线,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安宁往自己这边拢了拢。
安宁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谢玉怀里蹭了蹭,发出一声轻哼。
谢玉低头看她,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拨开安宁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珍宝。
大巴驶入暮色,谢玉的思绪却飘向了别处。
明天是周一,林煜负责的文学社要招新,安宁说过想去报名。
谢玉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安宁的一缕头发。
她得想个办法,让安宁对那个社团失去兴趣。
或者,让林煜对安宁失去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