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站在街角,竖起驼色大衣的领子,却挡不住寒气从每一个缝隙钻入肌肤。
这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从骨髓里渗出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就像每次沈言酌用那种眼神看他时,从脊背爬上的战栗。
"你说什么?
"沈烬微微皱眉,风声呼啸如野兽嘶吼,几乎吞没了身旁人的声音。
他向前半步,羊皮靴踩碎路边薄冰,发出细碎的破裂声。
余光里,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十米外的路灯下,黑色长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不祥的旗帜。
"我说,"朋友凑近他耳边提高音量,"你最近怎么总不回家?
家里有恶鬼索命啊?
"话音刚落就被灌入喉咙的冷风呛得弯下腰,咳得眼角泛红。
沈烬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恶鬼?
确实有——一个活生生的、偏执的、让他窒息却无法摆脱的"恶鬼"。
他无意识地将手伸向眉骨,指尖碰到冰冷的眉钉,那是他上个月故意去打的,就为了看沈言酌瞬间扭曲的表情。
"就是不想回去。
"他简短回答,声音比寒风更冷。
朋友突然用肘部轻撞他,朝路灯方向努嘴:"嘿,那边有个小鬼盯你半天了,眼神瘆得慌。
"沈烬猛地转头。
路灯惨白的光线下,沈言酌静静地站着,苍白的面容半隐在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黑暗中锁定猎物的兽瞳。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沈烬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坠入冰窟。
他迅速移开目光,手指无意识掐入掌心。
"别管他。
"沈烬声音发紧,喉结滚动着咽下某种苦涩的东西。
他掏出手机,屏幕冷光映出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我们换个地方——"刺耳的***突兀地撕裂寒风。
朋友晃了晃手机,亮起的锁屏是一对情侣的合照:"抱歉啊,女朋友查岗,得走了。
"沈烬点点头,看着朋友小跑离去的背影,黑色围巾在风中翻飞如折翼的鸟。
他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像被抛弃在荒原的旅人。
深吸一口气,他决定继续往前走,至少比回到那个金丝笼子强。
"哥哥。
"声音从背后传来,近得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
沈烬浑身肌肉绷紧,羊皮靴在结冰的路面上打滑。
他没有回头,但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苦橙混雪松的气息——沈言酌的香水,昂贵而克制,就像他表面伪装的样子。
"跟我回家。
"沈言酌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修长手指隔着大衣布料微微收紧。
力道不重,却带着钢琴家按琴键般的精准控制。
"滚开。
"沈烬甩开他的手,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冰锥刺入冻土。
沈言酌轻笑一声,那笑声让沈烬后颈的汗毛根根首立。
他绕到沈烬面前,突然伸手替他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这个看似体贴的动作让沈烬浑身僵硬——沈言酌的手指擦过他喉结时故意停留了半秒,那是无声的威胁。
"你知道不行的。
"沈言酌轻声说,突然发力钳住他的双臂。
沈烬挣扎间撞上路边的消防栓,后腰一阵锐痛,还没缓过来就被半拖半拽塞进路边等候的黑色奔驰。
真皮座椅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刺入肌肤。
"***——"沈烬的怒骂被车门关闭的闷响截断。
沈言酌动作利落地俯身给他系安全带,近在咫尺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他从大衣内袋掏出一条深蓝色丝带,在沈烬手腕上绕了两圈,打结时指节发白。
"跳车试试。
"沈言酌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上次你逃去杭州,我找到你用了三天。
"他抚平丝带上的褶皱,"这次我会让你那位画家朋友永远拿不起画笔。
"引擎启动的嗡鸣中,沈烬死死盯着窗外飞逝的霓虹。
三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沈言酌刚从剑桥回来,他们在书房发生争执,他摔门而出却被暴雨困在巷子里。
沈言酌找到他时,黑色西装被雨淋透,眼睛里燃烧着某种可怕的东西,把他按在潮湿的砖墙上说:"你永远逃不开我。
""疯子。
"沈烬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舌尖尝到铁锈味——不知何时咬破了口腔内壁。
沈言酌转过头,嘴角扬起那种让沈烬作呕的完美笑容。
他伸手拨开沈烬额前垂落的碎发,指尖在眉钉上流连:"我疯?
看看你自己,哥哥。
"手指顺着耳廓下滑,轻扯那个小小的银质耳钉,"耳洞、眉钉、锁骨上的纹身——"声音突然变调,"还有夜不归宿。
到底谁更疯?
"沈烬猛地别开头。
谁能想到,这个在财经杂志封面上西装革履的年轻CEO,在谈判桌上令对手闻风丧胆的商业奇才,回到家会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
他至今记得沈言酌第一次发现他纹身时的场景——那天的瓷器碎片划破了他的脸颊,而沈言酌舔去他脸上血珠的样子像头餍足的野兽。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哥哥。
"沈言酌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车座扶手上,留下五道浅浅的凹痕,"我们到了。
"车子急刹在别墅前,轮胎在砾石路上擦出刺耳声响。
沈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言酌拦腰抱起。
这个姿势让他羞耻得耳根发烫——就像抱新娘一样,他讽刺地想。
沈言酌的手臂肌肉紧绷,每一步都踏得很重,仿佛在无声宣告所有权。
"放我下来!
"沈烬挣扎着,丝带边缘磨破了腕部皮肤,渗出细小的血珠。
沈言酌在他耳边轻笑,温热气息喷在敏感的耳后:"嘘,小声点。
你想让池芸看见她的大哥像个耍赖的孩子吗?
"沈烬顿时僵住。
陆池芸——他们同父异母的妹妹,刚上大学的年纪,是这个家里唯一还相信童话的存在。
如果让她看见两个哥哥这样...趁他分神,沈言酌己经踹开卧室门。
沈烬被放在床上的瞬间立刻向后退去,首到背抵住胡桃木床头板。
丝绒床罩的触感让他想起无数个被囚禁在此的夜晚。
"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烬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沈言酌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真丝布料滑过脖颈时留下淡淡红痕。
他解开袖扣的动作优雅得像在准备音乐会,但眼神暗沉如暴风雨前的海面:"我要你记住,你的血在这里,"他指着沈烬左胸,"你的骨在这里,"手指移向卧室窗外的家族墓园,"而你的灵魂——"突然倾身压来,"永远属于我。
""他只是一个朋友!
"沈烬抓起羽毛枕头砸过去,羽绒从接缝处爆开,在空气中飘散如雪,"我不是你的藏品!
"沈言酌接住枕头,笑容消失了:"朋友?
那个搂着你腰,在咖啡馆后巷差点吻你的朋友?
"他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屏幕上赫然是上周五的监控截图。
沈烬的血液瞬间冻结:"你监视我?
""保护你。
"沈言酌纠正道,将手机屏幕按灭,"三年零西个月十六天,自从爸妈离开后,我发誓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吗?
你为我挡下从楼梯滚下来的花瓶,缝了七针。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记忆闸门。
沈烬眼前浮现出小沈言酌哭肿的脸——九岁的孩子守在他病床前整整一夜,小手紧握着他的手指,生怕一松开哥哥就会消失。
哥哥痛不痛?
小沈言酌的眼泪砸在石膏上,我以后一定保护好哥哥。
那时的承诺多么天真,而如今..."回神。
"沈言酌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
男人单膝跪在床上,手指描摹他的眉骨,"你在想怎么逃?
还是..."突然掐住他下巴,"在想他?
"沈烬别过脸:"我在想,那场车祸如果只是意外该多好。
"沈言酌的手突然收紧,眼中闪过一丝沈烬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意外?
"他古怪地笑了,"你真以为爸妈的死是意外?
"突然松开手,转身走向落地窗。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