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风倒是常来造访,不时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今儿的他格外不对劲,跟身上有跳蚤似的,不时挪来挪去。
封衡翻了两页书,就被莫凌风的小动作扰得静不下心来。
他合上书页,抬眸看向坐在对首的莫凌风,问道:“怎么了?”
莫凌风闻言嘿嘿一笑,手往自个儿怀里摸,伴上他晶亮双眼,说不上来的怪。
封衡手上用了两分力,凝眸看着莫凌风,随时防着这小子使坏。
毕竟莫凌风一贯,想一出是一出。
让人意外的是,莫凌风从兜里掏出了一只雪兔来。
白绒绒的一团,软乎乎地缩在他掌中,像一团软绒绒的棉花。
“你看!”
莫凌风双手捧着小雪兔,往封衡面前一递。
“……哪来的?”
封衡一哑,有些克制不住地,想上手摸一摸这团小东西。
“路上捡的。”
莫凌风信誓旦旦,眼神却有些飘忽。
封衡闻言,抬手将书往莫凌风脑袋上一敲,“又上树偷鸟蛋。”
“哎呀没有……”莫凌风忙不迭把雪兔往怀里揣,嘟囔道:“这次真没有……”这话他说得没什么底气,主要还是源于,他和封衡初见,本就是这样的场景。
还记得那是个既无风雨也无晴的天气,莫凌风初上青云观山头。
他皮猴似的本性,在压抑了一路之后,看见这大好山林,得以释放天性。
正好武师傅拜山去了,只剩他一个人……莫凌风一琢磨,挑了棵有鸟窝的大树,噌噌爬上去了。
他刚掏了俩鸟蛋小心放怀里,一垂眸,正对上封衡视线。
树下的小道士唇不点儿而红,眸若点漆,眉间一点红痣灼灼。
那清凌凌的眼,不染尘寰,更显他如画中仙,初入凡尘。
想他莫凌风生平,哪儿见过这么水灵的,他不由得喃喃:“我嘞个三清祖师爷显灵啊……”他只是在青云观的地界掏个鸟蛋,怎么就道爷显灵了???
爬树还分神的结果就是,莫凌风一头栽了下去。
摔进草堆里吃了一嘴草皮的同时,莫凌风还不忘护住怀里那俩鸟蛋。
待到平稳落地后,他颤巍巍把怀里完好的鸟蛋递了过去,喃喃道:“我再也不上树偷蛋了,饶命啊……”空气中沉寂许久,忽听闻一声低笑。
那时初见,莫凌风哪儿想过这人会成自己好友啊……思及此,莫凌风不觉轻呼口气,又被封衡抬书敲了脑袋。
“哎呀……”莫凌风吃痛揉头。
敲人的封衡又翻了页书,平淡道:“好好看书。”
他虽年少,却很有几分老成在。
如今天寒地冻,他病情将好,也出不了门去,倒不如,带上莫凌风一起读书。
莫凌风一贯是不爱读书的,可耐不住他喜欢跟封衡待在一起。
因而,即便是一同读书这般无趣之事,他也寻出了几分意趣来。
“知道了。”
莫凌风又揉了揉脑袋。
他把雪兔摸出来,也不管封衡什么表情,小心把兔子放封衡手里,嘀嘀咕咕道:“让我看书,那你可得替我照顾好我的兔子。”
说着,也不待封衡反应,莫凌风两手把书举了起来,大声念道:“师者,所以传业授道解惑也……”封衡捧着兔子,一时间连身子都有些僵硬起来。
首到那小兔在他掌中蹭了蹭,封衡才拿了块软缎铺在桌上,小心把雪兔放了上去。
这雪兔也不怕生,就着封衡铺的临时小窝缩成一团毛球,舒舒服服地窝着了。
封衡不自觉的,视线徘徊在那一团柔软之上。
他着实是不会承认自己喜欢这样软绵绵的小东西的,可终究是年纪尚轻,心绪瞒藏得还不算好。
“我就说它很可爱吧,你会喜欢的。”
莫凌风的声音忽然传来,封衡看去,就见莫凌风用书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盈满了笑的眼来。
封衡闻言,抿了抿唇,一语不发地别开眼去。
莫凌风倒是积极,乐颠颠地端起架子上的水盆,来给封衡净了手又端回去。
相处久了,他己经很有一些替代封衡手下小厮的自觉性。
又或者说是,封小公子娇贵,他也乐得随封小公子心意。
可这一打岔,莫凌风全然忘了,他自己刚刚在念什么来着……莫凌风捧起书,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半晌才找回腔调,继续念道:“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
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
是故圣益圣,愚益愚!”
封衡一手抵额,余光瞥过念书念得相当铿锵有力的莫凌风。
屋中炉火温温,暖意融融,熏得人有几分昏昏欲睡。
伴着莫凌风的郎朗读书声,封衡又翻了页书。
而莫凌风本就跟桌案离得近,现在被炭火烤着,没念几篇书,他就整个人埋桌上睡着了。
封衡看了眼埋头睡得正香的一人一兔,倒也没吵醒其中一个。
他站起身来,往莫凌风怀里塞了个手炉,独一人听,窗外风雪簌簌,屋中炭火呲呲。
又一个冬日来临,雪,好像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