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沉香未减,那些被他妥帖收藏的年少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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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被打翻的砚台,在京城的天际线缓缓晕染。

江婧数着第十一片银杏叶从枝头坠落,金黄的扇形叶片在风中打了个旋,最终停在她微微发抖的指尖。

二十五岁生日这天,她等待的电话始终没有响起。

"在等谁的电话?

"哥哥云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婧迅速将手机反扣在桌面,转身时己经挂上得体的微笑:"看看时间而己。

"云起倚在门框上,目光扫过她泛白的指节,却没有戳破这个拙劣的谎言。

"换件衣服吧,"他递来一个扎着银缎带的礼盒,"带你去见个人。

"礼盒里躺着一条墨绿色丝绒长裙,意大利进口面料在灯光下流转着暗哑的光泽,像仲夏夜的森林湖面。

这是她上个月在橱窗前驻足三分钟却舍不得买的款式。

"谁要见我?

"江婧抚过裙摆上细腻的绒毛。

"顾宴臻。

"云起嘴角噙着神秘的笑意,"他从伦敦拍回一份生日礼物,坚持要亲手交给你。

"江婧的指尖���在丝绒表面。

记忆如惊飞的鸟群,突然掠过十八年前的军区大院——那个总是沉默的高个男孩,会在她摔倒时第一个冲过来,会在她被嘲笑"没爸爸"时用身体挡在她前面,会在每个秋天为她收集最完美的银杏叶。

"你们...还有联系?

""他上个月回国就打听你。

"云起帮她取下衣架,"记得吗?

小时候你说要嫁给他,他当真了。

""八岁的童言算什么数。

"江婧耳根发烫,却忍不住试穿那条裙子。

镜中的自己突然陌生起来,墨绿色衬得肌肤如新雪,腰线被收得恰到好处。

暮色完全笼罩城市时,云起的车停在一处竹林掩映的院落前。

穿过九曲回廊,江婧的脚步声惊起檐角铜铃,推开包厢门的瞬间,她闻到了记忆里的气息——雨后的青苔混合着老墨的沉香。

窗前的身影转过身来,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十八年岁月将少年挺拔成松,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顾宴臻的五官比照片上更为深邃,眉骨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眼睛显得深不可测。

当他看向她时,眼中突然亮起的星光却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小婧。

"他唤她的乳名,声音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在震动,"生日快乐。

"江婧的心脏漏跳一拍。

这个小时候人人能叫的称呼,从他唇齿间吐出却带着难以言喻的亲昵。

她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扳指——当年她送的五毛钱塑料戒指,竟被复刻成了帝王绿的珍品。

"宴臻哥,"她努力保持镇定,"好久不见。

"他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气场。

当他在面前站定,江婧不得不微微仰头——记忆中只高她半头的男孩,如今需要她仰视了。

"十年零西个月。

"他说。

"什么?

""上次见你,是高考后的雨天。

"他目光落在她发间,"你穿着蓝裙子,在军区门口和云阿姨告别。

"江婧惊讶于他记忆的精确。

那年夏天潮湿闷热,她确实有条湖蓝色连衣裙,那是父亲离家后母亲给她的第一件新衣服。

晚餐在庭院的水榭进行。

顾宴臻为她拉开雕花红木椅,这个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得像中世纪的骑士礼。

侍者端上的菜品精致如艺术品:琥珀色的鸡汤里沉着一朵琉璃雕刻的菊花,松露酱在牛排上勾勒出北宋山水的轮廓。

"尝尝这个。

"顾宴臻将水晶盏推到她面前,"你六岁时最爱的杏仁豆腐。

"盏中甜品却不是普通的杏仁豆腐,而是用百年老树杏仁磨浆,点缀着可食用金箔和伊朗藏红花。

江婧舀了一勺,舌尖触到的竟是童年小卖部里三毛钱一碗的味道。

"怎么做到的?

""味觉记忆最持久。

"他微笑时眼角泛起细纹,"我找了七年,终于在苏州巷子里找到那位老师傅的传人。

"当最后一道茶点撤下,顾宴臻从身后取出一个紫檀木匣。

匣子开启时,泛黄的宣纸气息扑面而来。

江婧倒吸一口冷气——苏东坡真迹《寒食帖》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自我来黄州"五个大字力透纸背。

"这...这是国宝级文物!

""只是暂时替你保管,"他轻抚过卷轴边缘的岁月痕迹。

"记得吗?

你十岁那年,在少年宫书法班临摹了整整三个月苏体。

"江婧的手指悬在千年古纸上方微微发抖。

那年她痴迷苏轼,仅仅因为课本上说这位诗人也失去过至亲。

而眼前这件无价之宝,竟被这个男人当作生日礼物,只为圆她儿时一个微不足道的梦想。

"太贵重了,我不能...""它找到了最懂它的主人。

"顾宴臻打断她,突然用小时候哄她的语气,"收下吧,小婧。

就像收下那年秋天我帮你捡的所有银杏叶。

"夜雨不知何时开始敲打屋檐。

离席时,顾宴臻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羊绒内衬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沉香。

送她回家的车里,他播放的竟是***第五交响曲——她大学时在博客提过一次的最爱。

"那幅字..."江婧在小区门口终于开口,"我会找专业机构妥善保存。

"顾宴臻绕到车前为她撑伞。

雨幕中,他的轮廓被路灯镀上金边,像一尊突然降临人间的神祇。

"不急,"他伸手拂去她发丝上的雨珠,"我们有很长的时间。

"电梯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秒,江婧看见他依然站在原地,肩头被雨水浸透也浑然不觉。

首到家门在背后关上,她才允许自己触摸被他碰过的那缕头发——那里仿佛还停留着指尖的温度。

梳妆台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父亲终究没有打来电话。

但此刻,那个缺席二十五年的人留下的空洞,似乎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悄然填补了一角。

窗外雨势渐大。

江婧展开那幅千年字帖,苏东坡的墨迹在灯光下流转:"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她突然明白,有些重逢不是偶然,而是两颗星星历经漫长光年后,终于回到彼此看得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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