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反向时间
林黔攥着塑料缴费单站在导诊台前，淡紫色静脉在手背上鼓胀，像是被命运握住的心脏。
当值护士第三次敲击计算器时，他终于看清抢救室开出的七项收费条目里藏着"创面负压治疗"这个本不该存在的项目。
"先交三千押金。
"玻璃后的嘴唇翕动如热带鱼，"过道床可以给你们安排折叠床，但要自带被褥。
"手机屏幕幽光照亮短信界面，工头发来的血脚印照片正在加载。
父亲泡在砂浆桶里的解放鞋旁，歪斜的钢构件截面呈现异常锈迹——那不是常见的自然氧化，而是含氯过量的混凝土侵蚀痕迹。
"小王护士知道哪里有租行军床吗？
"钢笔尖突然悬停在处方笺上。
柜台后的马尾辫抬起又低下："张主任交代过，必须使用本院的无菌..."话音未虚掩在病历车推来的寂静里。
林黔从消毒水气味中嗅到记忆深处的硝烟，那时候太平间的第三具遗体就因为术后感染索赔未果。
急诊科荧光牌突然爆闪的刹那，排队人群忽然向两边分开。
西个沾染混凝土色工装的男人抬着担架冲进来，钢筋贯穿伤喷出的血沫在天花板画出扇形，有三个人的劳保鞋底正在脱落——和工头发来图片里相同的油渍印。
"让让！
让钢筋工先处理！
"张维新的白大褂翻飞如信天翁翅膀，"准备两单位O型血，通知骨科紧急会诊！
"林黔被挤到墙角时，发现第三个工人后颈贴着相同的膏药。
那是前世事故调查报告里重点标注的体征：慢性劳损人群优先派往危险工地的证明。
他掏出手机想录下关键证据，却在取景框里看到工人安全帽内侧的反光标，上面印着被磨去一半的"乾建供应链"logo。
不锈钢推车碾过脚面的瞬间，记忆碎片突然苏醒。
2019年梅雨季节，某集团董事长就是戴着这款安全帽视察过烂尾楼。
林黔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破损的logo在强光下重组出全称：乾建医疗物资供应链有限公司。
"家属！
林建国家属在吗？
"他冲向抢救室时踩到粘稠的血痕，黄铜色弹壳顺着裤管滚落。
这是境外走私弹特有的镀层，前世从张维新情妇家中起获的正是同款。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父亲枯枝般的右手正蜷缩成奇怪角度——与被举报人烧伤尸体的姿势不谋而合。
"局部麻醉改全麻。
"张维新在口罩后瓮声说，"建议采用我们新引进的瑞士超声...""不行！
你是猪吗？
"林黔抓住移动病床护栏，"我爸去年开胸手术用过曲马多诱发癫痫，你们病历系统应该能查到五年前的用药禁忌。
"心电监护仪的红光扫过医生名牌，张维新的瞳孔在"N95口罩"后收缩成针尖。
这个瞬间让林黔想起银行保险库的瞳孔识别系统，那些在纪检委地下室里摞成山的现金就曾经历过288道类似的扫描。
护士站突然爆发的争吵解围了。
穿褪色病号服的老妇人正举着药瓶嘶吼："这进口头孢比我孙子满月酒还贵！
昨天说好开国产仿制药的！
"药瓶铝盖在日光灯下泛着奇异蓝光，那是某跨国药企专利包装的特征防伪标识。
趁着混乱，林黔闪进安全通道。
手机震动时爬楼键刚按到三，工友发来的语音裹着砂轮切割声："质量站的陈主任***了！
说是在自家车库一氧化碳..."防腐涂料顺着外墙缝隙渗出，他忽然意识到所有时间线都在加速坍塌。
前世需要三个月发酵的危机正在七天内集中爆发，就像被按了快进键的预应力混凝土最终到达承载力极限。
负二层冰柜运作声如巨型甲虫啃食冰块。
当他用身体抵住太平间铁门时，几个白大褂推着密封箱匆匆掠过。
最关键的证据正藏在自己口袋里——方才在手术室顺走的废弃针头，螺旋纹路残留的药物结晶将在十二小时后指向三种本不该出现的化学物质。
电梯井刮起的风中，他摸到防火门把手上的刻痕。
三道平行的爪印和前世收到死亡威胁时门板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楼体突然震动，应急灯亮起时明时灭，在所有光源失效的刹那，不锈钢门板映出父亲病房里多出的人影——那顶印着乾建医疗LOGO的红色安全帽，此刻正悬挂在输血袋挂钩上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