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笔里父亲断断续续的警告在他脑海中回荡。
"千万别守灵...那不是你真正的..."真正的什么?
父亲想说什么?
窗外,暮色渐沉。
周远摸出录音笔想再听一遍,却发现电量己经耗尽。
他烦躁地翻身,目光扫过房间角落的老式五斗柜那是母亲生前常用的家具。
柜子最下层抽屉露出一角暗红色布料。
周远蹲下身,拽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毛衣母亲去世前一周还在织的那件。
十年了,这件未完成的毛衣竟然还在原来的地方,像是被刻意保存的时间胶囊。
毛衣下面压着一本黑色笔记本。
周远翻开第一页,心脏骤然紧缩是父亲的笔迹。
"1999年6月15日:又梦见了小远他妈。
她站在床边看着我,七窍流血,说我害死了她。
德海说这是正常现象,等仪式完成就不会再做这种梦了..."周远的手指在纸页上颤抖。
仪式?
什么仪式需要以死亡为代价?
院子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
周远警觉地合上日记,贴近窗户往外看。
月光下,二叔正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往后山方向走,麻袋底部渗出暗色液体,在泥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痕迹。
周远等二叔走远后,立刻继续翻阅日记。
越往后,父亲的笔迹越发潦草,有些页面甚至被某种液体浸染得模糊不清。
"2001年8月3日:十年一轮回,又快到了。
德海说这次必须是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就像当年...不,我不能再想那个晚上了。
小远他妈的眼睛,首到最后都盯着我...""2005年9月12日:小远越长越像他妈了。
每次看到他脖子后面那个胎记,我就想起那晚的火光。
德海说那是标记,说明他也会是合适的...不,我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周远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后颈那里确实有一个菱形的红色胎记,从小就有。
母亲生前总爱亲吻那个地方,说那是"天使的指纹"。
一阵冷风突然从门缝钻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
周远抬头,惊骇地发现房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而门外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是个女人,穿着他记忆中母亲最常穿的那件淡蓝色连衣裙。
"妈...?
"周远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女人的脸隐在阴影中,只有一只苍白的手伸进门缝,指向院子里的某个方向。
周远顺着望去,看到母亲生前种的那棵梨树此刻树下泥土翻动,像是刚被挖开过。
"远...快跑..."耳语般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带着地下深处的回音。
周远再回头,门缝外的身影己经消失,只有几片枯叶被风卷着在地面打转。
他抓起日记本冲向梨树。
泥土松软得不正常,周远用手刨了几下就触到了什么东西一个生锈的铁盒。
打开后,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个小玻璃瓶。
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和二叔站在祠堂前,两人中间摆着一个石台,台上躺着...周远胃部一阵绞痛。
虽然照片己经褪色,但那头长发和蓝色连衣裙,分明是母亲!
她的双手被红绳绑在石台两侧,胸口位置有一个用黑灰画出的诡异符号。
玻璃瓶里装着几缕头发和一片干枯的...人皮?
上面隐约可见刺青的痕迹。
周远想起父亲日记里提到的"标记",一阵恶心涌上喉头。
"找到了不该找的东西啊,侄子。
"二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远猛地转身,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把沾满泥土的铁锹,金链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妈是怎么死的?
"周远声音嘶哑,手里紧攥着那张可怕的照片。
二叔叹了口气,表情近乎怜悯:"献祭需要纯洁的灵魂,你妈当年自愿的。
为了保住你。
""胡说!
"周远后退几步,后背抵住梨树,"照片上她被绑着!
""那是仪式的一部分。
"二叔向前逼近,"你爸后来心软了,破坏了规矩。
现在报应来了每十年必须有一个至亲的灵魂,否则整个周家都会遭殃。
"他举起手腕上的红绳黑珠,"上次是你妈,这次该轮到你了。
"周远这才看清,那些所谓的"黑珠"其实是缩小的人骨节,每颗上面都刻着细小的符文。
"我爸是怎么死的?
"周远突然问道,眼睛盯着二叔手中的铁锹。
二叔的笑容僵在脸上:"意外。
他本想阻止仪式..."话未说完,周远突然扑向二叔,两人一起摔进泥地里。
铁锹脱手飞出,周远趁机抓起一把泥土扬在二叔脸上,然后拼命朝老宅方向跑去。
灵堂的蜡烛还亮着。
周远冲进去,第一眼就看到棺材里的父亲此刻那张蜡黄的脸完全变了样,嘴角裂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露出里面黑紫色的牙龈。
更可怕的是,尸体的双手不知何时又移动了,现在正扒在棺材边缘,像是要坐起来。
"爸...?
"周远颤抖着后退,后背撞上香案。
棺材里的尸体缓缓睁开眼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两颗浑浊的黄色球体,中间竖着一道细长的黑缝。
"终于...回来了..."尸体发出父亲的声音,却夹杂着另一种嘶嘶的杂音,"我的儿子...我的祭品..."周远转身要逃,却发现二叔己经堵在门口,手里拿着那串红绳人骨珠,嘴里念念有词。
更可怕的是,香案上的两根白蜡烛同时变成了血红色,火苗蹿起一尺多高,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墙上的影子中,缓缓浮现出第三个身影一个长发女人的轮廓,正拼命向周远摆手,示意他往祠堂方向跑。
母亲。
即使只是影子,周远也认得出那个身影。
"妈..."周远哽咽着,趁二叔念咒语的间隙,猛地撞开侧窗跳了出去。
身后传来二叔的怒吼和棺材板碎裂的巨响,但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朝祠堂方向狂奔,手里还紧攥着那本染血的日记。
祠堂大门紧锁,周远绕到后侧,发现一扇破败的小窗。
翻进去后,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格状光斑。
正中央的石台与照片中一模一样,只是现在上面布满了深褐色的污渍干涸的血迹。
石台边缘刻着一圈符文,周远颤抖着手指描摹那些符号,突然在角落里发现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像是后来被人匆忙刻上去的:"救救小远"是母亲的笔迹。
一滴温热液体突然落在周远手背。
他抬头,看到祠堂横梁上悬挂着一个人形物体是二叔之前拖走的那个麻袋,现在被打开了,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内容物。
借着月光,周远认出了那张扭曲的脸:是村里唯一对他友善过的老校长,曾在他小时候偷偷塞给他糖果的老人。
老人的胸口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而伤口周围用某种黑色颜料画着与照片中母亲胸口一模一样的符号。
"第一个祭品己经准备好了..."二叔的声音从祠堂门口传来,"还差最重要的那个。
"周远转身,看到二叔站在月光下,手中红绳人骨珠全部变成了血红色。
更可怕的是,他身后站着一个人影穿着寿衣的"父亲",此刻正以诡异的姿势扭动着脖子,黄色眼睛死死盯着周远。
"你妈当年自愿代替你,"二叔慢慢走近,"可惜只能保你十年。
现在,该完成仪式了,小远。
"周远退到石台边,手指碰到了某个冰冷的东西是老校长带来防身用的镰刀,藏在石台缝隙里。
他握紧镰刀,突然想起日记最后一页被血浸透的内容:"如果读到这个,小远,记住砍断红绳,珠子会..."当时他没看懂这句话,现在看着二叔手腕上那串发光的红绳,周远明白了。
当二叔扑上来时,周远挥动镰刀,精准地砍在那串红绳上。
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发出尖锐的啸叫声。
二叔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而身后的"父亲"则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
祠堂外突然雷声大作,一道闪电劈中院中的梨树,火光照亮了整个祠堂。
在那瞬间的光亮中,周远看到母亲的身影清晰出现在二叔身后,苍白的手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二叔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七窍中流出黑色浓稠的液体。
与此同时,地上那些人骨珠一个接一个爆裂,释放出团团黑雾,在空中凝聚成扭曲的人脸形状,发出凄厉的哀嚎后消散无踪。
雨开始倾盆而下。
周远瘫坐在石台旁,看着母亲的影子在雨中渐渐淡去。
她最后的口型像是在说:"快走..."远处传来村民被雷声惊醒的嘈杂声。
周远挣扎着爬起来,捡起那本被雨水打湿的日记,踉跄着冲向村口。
背后,老宅方向传来木材断裂的巨响,还有二叔非人的嚎叫声,但周远不敢回头看他只知道一件事:守灵还有最后一夜,而那个等着他的"父亲",早己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