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州盯着巨鸟喙部转动的齿轮,突然想起《墨子·鲁问》里“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的记载,忍不住嘀咕:“敢情您老把木鹊改成钢铁侠了?”
墨无咎轮椅下的青铜轨道发出咔嗒声:“年轻人,《考工记》说‘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机关术也要与时俱进。”
他抬手按向轮椅扶手,甲板突然裂开,露出下方排列整齐的偃甲齿轮,“看见没?
这是用长江水驱动的‘水排偃甲’,比张衡地动仪多了十二道防震榫卯。”
姜若璃摸着玄鸟舟的羽毛,突然抽出青铜剑:“墨剑·机关九变!”
剑刃刚弹出三棱弩箭,就被墨无咎抬手制止:“若璃,墨家‘非攻’讲究‘止戈’,不是让你见人就射。”
他望向姜若璃腕上的玉璜,目光柔和下来,“你母亲苏妄言当年创这招时,总想在剑招里多留三分生机。”
“苏妄言……真是我娘?”
姜若璃的声音发颤,玉璜突然与玄鸟舟的青铜核心产生共鸣,船首巨鸟的眼睛竟泛起水光,“她……她长什么样子?”
墨无咎刚要开口,江面突然传来刺耳的汽笛声,三艘挂着无常司幡旗的快艇呈品字形包抄过来,船头站着的正是从老槐树逃脱的孟婆。
“陆辰州!”
孟婆的声音混着江风飘来,青铜碗在掌心转出道血色圆弧,“你以为上了墨家的船就能逃?
二十年前,你父亲就是用这招‘声东击西’骗了我们!”
她抬手,百片甲骨突然从碗中飞出,在江面组成“地水师”卦象——《周易》中“师者,众也”,正是引动众邪的战阵。
王景行突然从船舱顶冒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吃完的陈麻花:“地水师变卦水地比,孟婆您老玩的是‘借势’啊?”
他脚踏“八风阵”跳到船头,竹板划出个太极图,“不过在长江水面上动土,怕是忘了《水经注》里‘江之宜利,以舟为车’的道理?”
玄鸟舟突然发出轰鸣,巨鸟翅膀猛地拍打水面,激起的浪头竟在太极图中形成“坎卦”水阵。
陆辰州趁机翻开《九章算术》,指尖在甲板上点出“勾股术”算图:“景行,把浪头引到‘地水师’的‘初六爻’位!
《周易》说‘师出以律,否臧凶’,他们阵脚乱了!”
孟婆的甲骨雨刚触到水阵,突然被浪头卷成漩涡。
就在这时,玄鸟舟甲板下弹出十二架偃甲弩车,弩箭上竟缠着墨家特有的“绊马索”——不是普通绳索,而是浸过《神农本草经》中“醉鱼草”汁液的麻线,专破邪祟炁息。
“好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陆辰州躲在墨无咎轮椅后,突然看见快艇上的无常司喽啰掏出竹筒,往江里撒出黑色粉末——是《淮南子》里记载的“阴火粉”,遇水即燃。
他急忙从帆布包摸出本《齐民要术》,撕下半页揉成纸团:“若璃,用剑鞘里的‘水囊’!
墨家‘备水’篇说过,芦苇灰能克阴火!”
姜若璃依言按下剑柄机关,剑鞘突然喷出股混着芦苇灰的水雾,果然将江面的阴火压灭。
孟婆见状,青铜碗中突然浮现出陆辰州母亲的倒影:“辰州,你看,你娘还活着,就在殷墟的无常司地牢——”话未说完,玄鸟舟的巨鸟喙部突然射出枚青铜梭,正是墨家“连弩车”的“破甲箭”。
“小心!”
陆辰州猛地扑向姜若璃,两人滚进船舱时,他瞥见孟婆腕上的银镯子被箭风削落,露出下面刻着的“癸未”二字纹身——与老槐树偃甲胸口的铭文一模一样。
墨无咎趁机转动轮椅,甲板下的偃甲突然全体启动,玄鸟舟竟在江面上腾空而起,展开隐藏的青铜机翼。
“这是……墨子‘飞天鸢’的改良版?”
王景行吹了声口哨,竹板在掌心敲出“大壮卦”,“雷在天上,大壮,果然够猛!”
陆辰州趴在舷窗上,看见长江两岸的灯火在机翼下连成串珍珠,突然发现机翼上刻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洛河图》的星象图,每颗星点都对应着九州炁脉节点。
墨无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十年前,你父亲陆辰霄和我师父苏妄言,就是想靠这架‘巨子舟’将洛河图残页送往不周山,重建九州炁脉。”
他指了指姜若璃的玉璜,“可惜无常司早有埋伏,他们……”“所以我爹死了,我娘被抓,对吗?”
姜若璃突然转身,眼中泛起水光,“那为什么我会在渝州?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墨无咎叹了口气,轮椅下的齿轮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因为你是‘坤卦传人’,必须藏在离卦传人身边——陆辰州,你父亲当年把离卦核心分成罗盘和玉璜,就是为了让你们互为表里,缺一不可。”
陆辰州摸着口袋里的竹简,突然想起上面新出现的字:“第一个喊出你名字的人,便是背叛者。”
他盯着墨无咎,突然发现对方轮椅的扶手上,刻着个极小的“困”卦——与孟婆在老槐树用的“困卦”甲骨一模一样。
“墨巨子,”他突然开口,“癸未年惊变,八大门派掌门真的都死了吗?
还是说,他们像您一样,用偃甲术保住了性命?”
墨无咎的瞳孔骤缩,轮椅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从哪儿知道这些?”
回答他的是江面突然炸开的巨响。
三艘快艇不知何时追了上来,船头架着的居然是改良版“床子弩”,弩箭上绑着《孙子兵法》里记载的“火牛阵”引信。
王景行骂了句脏话,竹板划出“风天小畜”阵,试图引开弩箭,却见孟婆站在快艇船头,手中托着的青铜碗里,漂浮着陆辰州母亲的发丝。
“辰州,”孟婆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还记得你娘教你背《三字经》的声音吗?
她每天晚上都会在地牢里念‘人之初,性本善’,你就不好奇她为什么坚持了二十年?”
弩箭突然转向,目标首指巨子舟的机翼核心——那里刻着的,正是“离卦”核心的星象。
姜若璃突然握住陆辰州的手,玉璜与罗盘再次共鸣,机翼上的《洛河图》星象竟活了过来,每颗星点都化作青铜偃甲,迎向袭来的弩箭。
陆辰州看见其中一架偃甲胸前刻着“墨”字,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遇到墨家的人,就说‘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
“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
他突然大喊,正在操控偃甲的墨无咎浑身一震,轮椅扶手应声打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幅残页——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洛河图·地篇》。
残页上的文字在共鸣中浮现:“离坤双卦,得一可安天下,得二则乱阴阳。”
江面突然传来狼嚎般的风声,巨子舟的机翼出现裂痕,孟婆的青铜碗发出蜂鸣,碗中倒映的陆辰州母亲突然喷出鲜血。
陆辰州再也顾不上怀疑,掏出罗盘玉璜按向机翼核心,顿时整个机舱被强光笼罩,他听见姜若璃在耳边喊:“中不中?”
接着便陷入一片混沌。
等他醒来时,巨子舟己停靠在一处隐秘的港湾,岸边立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着“墨家机关城旧址”。
墨无咎坐在轮椅上,正盯着手中的青铜匣子,匣子打开着,里面除了残页,还有封信,信封上写着“辰州亲启”,是父亲的字迹。
“趁你昏迷时,我在你帆布包发现的。”
墨无咎递过信,目光复杂,“陆辰霄当年没告诉你,他和苏妄言是表兄妹,你和若璃……”“先别说这个。”
陆辰州撕开信封,里面掉出张泛黄的帛画,画上是个戴斗笠的女人抱着女婴,旁边站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是他父母年轻时的模样。
画的背面用甲骨文写着:“癸未年秋,吾与妄言将离坤双卦分藏,若日后双卦共鸣,切记寻‘地火明夷’错卦之人,彼乃解局之钥。”
姜若璃凑过来,突然指着画中女人的耳坠:“这个……我梦里见过,在老槐树的偃甲里,她喊我‘璃儿’,说‘墨门非攻,止戈为武’。”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玉璜上的“坤卦”竟开始浮现裂痕,像在呼应她破碎的记忆。
王景行突然从桅杆上跳下来,手里攥着半张从孟婆快艇上捡来的纸片:“瞧瞧这是什么?”
纸片上用朱砂画着个卦象——上乾下坎,正是“天水讼”,与陆辰州在老槐树想到的错卦一致,卦象旁边写着:“离坤双卦现世之日,便是人王借体重生之时,切记取陆辰州心头血祭鼎。”
陆辰州只觉背后发凉,突然想起竹简上的“背叛者”线索。
他盯着墨无咎,发现对方此刻正用袖口擦拭轮椅扶手,而那里刚才露出的“困卦”纹身,竟与孟婆的如出一辙。
更诡异的是,巨子舟的青铜机翼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新鲜的划痕,刻着“墨无咎癸未年叛”六个小字。
“墨巨子,”他慢慢后退,手按在帆布包上的竹简,“您刚才说,我父亲把离卦核心分成罗盘和玉璜,可实际上,真正的核心是不是在您的轮椅里?
就像老槐树的偃甲,就像孟婆的青铜碗,你们都在用离坤双卦的力量,对吗?”
墨无咎的手突然紧紧攥住轮椅扶手,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陆辰州,你以为凭你这点小聪明就能看透大局?
当年八大门派掌门根本没死,我们只是用‘借尸还魂’术藏进人王躯体,想从内部毁掉复活仪式,可无常司……”话没说完,港湾深处突然传来机关启动的声响,无数青铜箭矢从水下射出,目标首指墨无咎。
姜若璃本能地挥剑阻挡,却见箭矢上刻着的,正是墨家“非攻”的标志。
墨无咎苦笑道:“看来,墨家的长老会也等不及了,他们怕我泄露‘人王计划’的真相——”陆辰州突然看见,在箭矢袭来的方向,水面下浮出个巨大的青铜头颅,正是墨家传说中的“玄武偃甲”,而驾驶舱里坐着的,竟是本该在老槐树被击败的灰布衫老汉。
老汉举起哭丧棒,棒头挂着的,正是从孟婆那里抢来的银镯子,镯子内侧刻着的,不是别的,正是陆辰州母亲的生辰八字。
“辰州,”姜若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玉璜的裂痕中渗出鲜血,“我好像看见……二十年前,有个人对着墨无咎喊‘叛徒’,他的声音……和王景行很像。”
她抬头,却发现王景行不知何时站在玄武偃甲的头顶,竹板在月光下划出个诡异的卦象——正是“天水讼”的变卦。
港湾的雾气突然浓重起来,陆辰州听见墨无咎在喊:“快逃!
去秦岭墨家机关城,找《墨子》七十一篇残卷!”
但他的目光却被玄武偃甲胸口的铭文吸引,那里刻着的,正是父亲信中提到的“地火明夷”错卦,而在错卦的右下角,同样刻着个小小的“诈”字。
巨子舟的机翼突然彻底断裂,陆辰州抱着姜若璃跳进江水,冰冷的江水灌进口鼻时,他看见墨无咎的轮椅在玄武偃甲的攻击下西分五裂,露出里面藏着的青铜核心——那上面刻着的,正是完整的“离坤双卦”,而核心中央,嵌着的正是老槐树偃甲掌心的离卦残片。
江水流带着他们漂向岸边,陆辰州摸到口袋里的竹简,发现上面的文字又变了:“当墨门巨子露出困卦纹身时,记得检查他的后颈——那里有当年人王复活的咒印。”
他转头看向姜若璃,发现她正在盯着自己的罗盘,罗盘中央的指针,此刻正指着墨无咎沉没的方向,而指针末端,不知何时多了滴鲜血,像朵盛开的离卦之火。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