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惊堂木拍在紫檀案上,震得梁柱间百年积灰簌簌飘落。
"话说那魔老坠崖时,怀中跌出的半枚青铜匙..."枯瘦的手指展开泛黄画卷,画中魔老后颈凸起的七根骨刺,正与张久今晨用玄冰丝带紧缚的增生处隐隐共鸣。
"这茶倒是比二十年前的醉红楼讲究。
"张久吹散浮沫,碧螺春的雾气在他眼底凝成寒潭星图。
邻桌玄天宗千金楚昭昭忽然倾身,鹅黄襦裙扫落半块芸豆糕,甜腻香气混着她发间佩兰的苦味扑面而来。
"公子也觉得这说书人荒唐?
"少女腕间银铃轻晃,"魔老若真活过百岁,岂不成了..."话音未落,三柄淬毒袖剑破窗而入。
张久左掌拍案,茶汤凌空凝成冰盾,青瓷杯底残留的水渍竟自动绘出欧阳世家的族徽。
蒙面客的剑锋在冰盾上刮出刺耳锐响。
张久揽住楚昭昭后撤七步,足尖踏过八仙桌时,榫卯暗合"三千鸦杀阵"的巽位生门。
某个刺客的蒙面布被剑气掀飞,露出下颌新愈的烫伤——正是三日前醉红楼大火逃生的龟奴。
"留活口!
"楚昭昭娇叱未落,张久己并指削断刺客手筋。
断剑坠地时崩出半枚"玄天通宝",铜绿间渗着与二十年前青石镇牌坊下相同的苔藓汁液。
血珠溅上张久眼尾皱纹的刹那,记忆如毒蛇噬心——五十八岁屠灭欧阳世家那夜,牌坊青苔吸饱人血后,同样在青砖上凝出带铜锈的星纹。
玄天宗试炼殿的寒玉地面沁着水雾,张久凝视水晶柱内部游走的墨色流纹。
这些阴鱼状的黑气正啃噬他释放的纯白灵气,宛如二十年前往生苔蚕食自己右臂的模样。
楚昭昭在殿外焦灼踱步,她腰间玉佩与水晶柱基座的青铜凹槽产生微妙共振。
"甲等灵根!
"执事长老的宣告激起惊叹。
张久拢袖掩住震颤的右臂,昨夜潜入禁地时沾染的往生苔,此刻正在脊椎裂缝里分泌麻痹知觉的粘液。
他接过宗主玉佩的瞬间,后颈骨刺突然穿透玄冰丝带,在衣领上顶出半粒朱砂似的血珠。
暮色染红飞檐时,张久倚着听涛阁的蟠龙柱。
玉佩缺损的云纹边缘,正与他贴身收藏的半枚青铜匙严丝合缝。
晚风送来膳堂蒸腾的荷叶香,却压不住记忆里腐骨散遇热时的杏仁苦——二十年前的新婚夜,王玉娥咽气前抓碎的合欢枕,也曾飘出这般清苦气息。
典籍阁的桐油灯爆了个灯花。
张久指尖抚过《修真异闻录》的蠹洞,某页夹着的往生苔干尸突然蠕动。
泛黄纸页记载着:"通天密匙现世之年,往生苔母体化人形,其骨生倒刺,其血凝玄玉..."窗外惊雷劈开雨幕,琉璃瓦奏响的旋律,与青石镇牌坊下的暴雨声完美重合。
暗格机关在子时准触发。
张久划破食指,血珠滴入《九劫往生诀》封皮的鸾鸟眼窝。
尘封的画卷徐徐展开,画中魔老褪色的面容正渗出新血——那些血珠沿着皱纹游走,逐渐勾勒出张久现在的相貌。
铜镜映出他后颈刺破衣领的骨痂,增生角度与画中魔老遗骸分毫不差。
"张公子?
"楚昭昭的呼唤混着雨声传来。
张久震碎画卷,残片落地拼成星图,指向禁地寒潭的方向。
转身时他故意让衣袖扫灭灯烛,黑暗中少女没瞧见他左眼瞳孔里的青鸾,正与画中魔老佩剑的鸾鸟吞口遥相辉映。
寒潭月影被血色涟漪搅碎。
张久将宗主玉佩按入潭底锁孔,青铜匙拼合的瞬间,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涌来——魔老腐朽的面具下,那张脸正褪去皱纹,年轻成他如今的模样。
往生苔缠住脚踝疯长,潭水倒映出两个重叠的身影:五十八岁的张九与十八岁的张久,隔着时空在青铜门两侧对视。
冰棺中的楚昭昭眉心点着鹅黄花钿,金丝镶嵌的并蒂莲与王玉娥新婚夜的头饰同出一辙。
棺盖星纹吸饱往生苔汁液,逐渐显露出《九劫往生诀》第九重功法——"以身化钥,通天彻地"。
张久抚过冰棺表面的霜花,后颈骨刺突然穿透宗主玉佩,鲜血滴落处,往生苔暴长成青石镇牌坊的轮廓。
追兵的脚步声裹挟剑鸣逼近。
张久拾起楚昭昭遗落的半枚青铜匙,匙身沾染的胭脂香,与醉红楼账本记载的洞府秘药完全相同。
当第一道剑光劈开禁地结界时,他脊椎爆出七根骨刺,在月下拼成完整的通天密匙图腾。
往生苔顺着骨刺攀援绽放,那些幽蓝花苞里,隐约可见欧阳世家亡魂挣扎的面孔。
雨势骤然狂暴,二十年前的青石镇暴雨与此刻禁地骤雨重叠。
张久最后望了眼冰棺中的少女,她垂落的发丝正缓缓结出往生苔的孢子。
在追兵骇然的注视下,他的身躯化作万千裹着黑玉的乌鸦,每片鸦羽都刻着玄天宗竭力隐瞒的真相——所谓通天密匙,不过是往生苔母体百年一度的蜕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