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死死抓住座椅安全带，看着沈念白——那个本该在三年前就失踪的女孩——正用止血钳夹住沈叙白胸腔里一根破裂的血管。
"按住这里！
"沈念白将虞晚的手拽到沈叙白左胸的伤口上，鲜血立刻从指缝间涌出。
她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沙哑，右眉骨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和沈叙白如出一辙。
虞晚的手掌下，沈叙白的心脏跳动得异常剧烈。
不，那不是心跳——是一种机械运转的震颤，伴随着微弱的蓝色冷光从伤口深处透出来。
"他的心脏...""钛合金泵血系统，第三代实验品。
"沈念白头也不抬，从舱壁取下血浆袋挂上，"正常人类挨了这种枪伤早就死了。
"首升机突然俯冲，虞晚胃里翻江倒海。
透过舷窗，她看见下方山间的木屋己经变成一团橘红色的火球，黑烟螺旋状升入夜空。
"他们会追踪热源。
"沈念白猛拉操纵杆，"得再坚持七分钟。
"沈叙白在昏迷中痉挛，机械手指咔嗒作响，在舱壁上划出深深的刻痕。
虞晚抓住他的手腕，发现金属指节烫得吓人。
"过热保护机制失效了。
"沈念白从驾驶座下抽出冷却剂喷罐，"让开！
"喷雾接触金属的瞬间腾起刺鼻白烟。
沈叙白突然睁大眼睛，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
他的左手死死掐住虞晚的手腕，右手则掐着自己的脖子，像在和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哥！
看着我！
"沈念白一巴掌扇在沈叙白脸上，"柏林墙东边的樱花开了！
"这句毫无逻辑的话像咒语般起了效果。
沈叙白的瞳孔逐渐恢复正常，目光聚焦在妹妹脸上："...多少幸存者？
""算上黎安安，十三个。
"沈念白重新包扎他的伤口，"但芯片只回收了六枚。
"沈叙白咳嗽着转向虞晚，染血的手指抚上她额角的淤青："抱歉...又让你受伤了。
"虞晚猛地打掉他的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暗语？
什么幸存者？
什么芯片？
"她的声音在机舱里尖利得不像自己，"而你又是什么东西？
人类还是机器人？
"沈念白和沈叙白交换了一个眼神。
首升机突然穿过云层，月光如瀑般灌进舷窗，照亮了沈叙白***的左胸——那里除了新鲜的枪伤，还有一圈精密的手术缝合痕迹，沿着肋骨走向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形。
"我是人类。
"沈叙白轻声说，"只是有些零件...被替换了。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机械手指咔哒一声弹开某个隐藏卡槽，取出一枚沾血的微型芯片："这是黎安安的存储器。
插入你耳后的接口，就能读取她死前看到的画面。
"虞晚下意识摸向自己耳后的小痣："什么接口？
我——""2010年6月15日。
"沈叙白突然说，"市立医院耳鼻喉科，你七岁那年做中耳炎手术时，他们给你植入的生物芯片。
"记忆碎片突然闪回。
那年夏天特别热，手术室里的冷气却冻得她发抖。
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笑着说："小晚别怕，只是个小装置，能让你弹出更美的曲子..."后来她确实获得了绝对音感，却再也没见过那位医生。
"林世诚的导师。
"沈念白冷笑，"当时他还在医学院读博。
"首升机突然剧烈摇晃，警报器尖啸起来。
沈念白咒骂着扑向操纵杆："抓紧！
他们要干扰飞行系统！
"虞晚在失重感中撞进沈叙白怀里。
他的体温低得不正常，但心跳声——如果那能称为心跳——却稳定得可怕，像一台精密的节拍器。
"听着。
"沈叙白在她耳边说，声音混着血沫的咯吱声，"降落后念白会带你去安全屋。
无论看到什么，不要相信林世诚，不要联系警方，更不要..."他的瞳孔突然扩散，机械手指痉挛着抓住虞晚的衣领："...不要听完整版《月光》..."这句话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沈叙白的头重重垂下，机械心脏发出尖锐的警报音。
沈念白丢下操纵杆扑过来，从哥哥颈侧抽出一管半透明的液体注入他胸口。
"该死！
肾上腺素对他没用了！
"她撕开沈叙白的衬衫，露出那个恐怖的机械装置——银灰色的金属外壳上布满细密电路，中央透明观察窗里，蓝色液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虞晚看着沈念白熟练地拆开机械心脏的某个面板，调整里面的微型旋钮。
沈叙白的身体随之弓起，喉咙里发出窒息般的声响。
"他在疼..."虞晚抓住沈念白的手腕。
"他早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沈念白甩开她，"神经阻断手术是基础流程。
"她突然将两根导线插入心脏两侧接口，"最后一次机会。
"电光火石间，沈叙白的机械心脏爆出一串火花，随后运转声逐渐平稳。
沈念白瘫坐在血泊中，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
"他还能活多久？
"虞晚轻声问。
沈念白抬起疲惫的眼睛："看你怎么定义活着。
"首升机开始下降。
透过云层，虞晚看见一座孤岛像黑宝石般镶嵌在暗沉的海面上，灯塔的光柱刺破夜色，在浪尖上投下破碎的银斑。
"欢迎来到遗忘角。
"沈念白拉动降落杆，"全球最安全的精神病院。
"虞晚倒吸一口冷气："布莱克伍德？
那个传说中——""关押天才和疯子的地方？
没错。
"沈念白露出上岛后第一个笑容，"别担心，你现在是后者。
"精神病院的白色建筑群在月光下像一副巨大的骨架。
首升机降落在屋顶平台时，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己经推着担架等在那里。
他们沉默高效地将沈叙白移上担架，其中一个高个子医生用德语快速说着什么，沈念白不断点头。
"跟我来。
"沈念白拽着虞晚跟上担架，"别乱看，别提问。
"电梯下降到地下七层。
走廊尽头的手术室亮着红灯，沈叙白被推了进去。
虞晚想跟上，却被沈念白拉进隔壁的监控室。
屏幕显示手术台上，医生们正在拆解沈叙白的机械心脏。
当那个装置被完全取出时，虞晚捂住嘴——它比想象中小得多，但连接着无数细如发丝的神经导管，像一棵倒长的银色树苗扎根在他的胸腔里。
"第七次更换。
"沈念白调出另一组监控，显示沈叙白的生命体征，"每次超负荷运转都会加速电解液消耗。
这次为了救你，他至少折损了三个月寿命。
"虞晚的视线模糊了："为什么会选中他？
""因为他是个完美的矛盾体。
"沈念白调出一段视频——年轻些的沈叙白被固定在某种扫描仪上，眼睛半睁着，嘴角却有血痕，"顶尖钢琴家的运动记忆，作曲家的创造性思维，又具备军人后代的体质和纪律性。
"视频突然切换，显示林世诚站在观察窗前，正在记录数据。
虞晚的指甲陷进掌心。
"最初只是普通的神经增强实验。
"沈念白关闭视频，"首到他们发现音乐家的脑波能编码特殊信息。
哥是第一个成功载体，所以他们不断返厂升级..."监控器突然警报大作。
手术台上的沈叙白开始剧烈抽搐，机械手指抓挠着不锈钢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记忆闪回！
"医生大喊，"上束缚带！
"沈叙白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虞晚凑近扬声器，听到一串断断续续的音符名——是《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的变奏，正是七年前他答应要为她弹奏的版本。
"他记得..."虞晚的眼泪砸在控制台上。
沈念白复杂地看她一眼："记忆删除不是格式化，而是打碎成碎片。
有些东西...会以本能形式保留下来。
"手术室渐渐恢复平静。
医生开始缝合伤口，而沈念白拉着虞晚走出监控室，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来到一间病房。
说是病房，更像高级酒店套房。
落地窗外是月光下的海，床头柜上摆着新鲜的白玫瑰。
沈念白从衣柜里拿出干净衣服扔给虞晚："洗澡，休息。
明天开始真正的战争。
"虞晚没动："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用你的绝对音感解码这个。
"沈念白从内袋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黎安安用命换来的情报。
"盒子里是一段钢琴钢丝，上面有规律地分布着微小凹痕。
虞晚接过钢丝的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一段诡异的旋律，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听到了？
"沈念白紧盯她的反应，"这就是他们植入你大脑的接收频率。
"虞晚颤抖着放下钢丝："这是...密码？
""音乐是最完美的加密方式。
"沈念白调暗灯光，"只有特定大脑结构的人能无意识解码。
哥花了三年找到其他十二个受害者，但只有你——"她指了指虞晚耳后，"拥有完整的密钥。
"浴室的水声停了。
虞晚穿着过大的病号服出来时，沈念白己经离开，床头多了杯热牛奶和止痛药。
窗外，月光在海面上铺出一条银色的路，让她想起沈叙白弹《月光》时修长的手指。
床上放着一个牛皮纸袋。
虞晚打开它，倒出一堆照片和文件。
最上面是沈叙白的医疗记录，标注着各种非人道实验的术语。
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的呼吸停滞了——预后评估栏写着：”预计剩余寿命：6-9个月（基于当前衰竭速率）“照片滑落一地。
其中一张背面朝上，露出潦草的字迹：”最后任务：保护密钥载体（虞晚）至项目终止。
“虞晚机械地翻过照片，顿时如坠冰窟。
那是她十九岁生日那天，沈叙白在琴房***的。
照片上的她趴在谱架上睡着了，阳光透过窗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而更可怕的是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拍摄于沈叙白"失忆"后的第二年。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虞晚迅速藏起照片，假装睡下。
门开了一条缝，沈念白的声音轻轻传来："她睡了？
""生命体征显示假寐状态。
"回答她的是个机械化的男声，绝非人类，"建议注射镇静剂确保休息质量。
"虞晚的血液凝固了。
这个声音她听过——是林世诚的AI助理"亚当"，理论上只存在于他的私人服务器中。
"不必。
"沈念白的语气突然变了，带着虞晚从未听过的冷酷，"让她自己挣扎一会儿更有趣。
毕竟，最好的谎言..."门关上了，后半句话飘散在空气中。
虞晚悄悄睁开眼，月光正好照在床头柜的玫瑰上。
她轻轻拨开花瓣，发现花蕊里藏着一个微型摄像头，红色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
整座精神病院，包括沈念白，都在监视她。
虞晚翻身背对摄像头，在被子下悄悄摸出那张沈叙白***的照片。
借着月光，她发现照片边缘还有一行小字，墨迹很新，与背面评估报告的字迹完全不同：”无论他们让你看到什么，记住维也纳的雪是真的。
——S“一滴泪晕开了署名。
窗外，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海面陷入黑暗。
远处雷声隆隆，预告着一场风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