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宗代代镇守魔渊,千年来未曾懈怠。
而话本中写道,在她死后的第三年,魔神降世,率领万万魔物冲出魔渊。
那时人们才知道,所谓魔物,竟是一群没有意识的嗜血怪物,纵使被利刃刺破心脏,也无法真正杀死他们,他们的尸体随意组合粘连在一起,不人不鬼,唯有烧成灰烬方能奏效。
一时间生灵涂炭,修士们筑起防线,奋力抵抗,却屡屡败退。
当然,逆境是用来给主角成长的,最后都被顾长风一剑斩杀就是了。
姜暮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体与空气摩擦发出噼啪的声响,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在燃烧。
起初还能看见焦黑色的岩壁、听见猎猎风声,可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反应过来时,周围就只剩一片空洞的黑,仿佛到了没有日夜、没有空气、没有生息的地狱之地。
她想自己若是就这么死了也好,下辈子可一定不要再如提线木偶般活着了…………可再睁开眼时,却见月光如银,林深叶茂。
姜暮恍惚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拱她的脑袋,吓得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眼前是一只硕大的毛绒生物,通体蓬松的雪白毛发,硬要说的话,长得有点像是极北冰域的雪熊。
可姿态却不像。
它一首趴坐在那儿舔着自己的爪子,这副样子又有点像一只巨大版的狗狗……总之,唯独不像是该被封印在这魔渊之下的魔物。
……姜暮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可当她看到自己白净的指尖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怪异——自己虽然衣服破破烂烂,可身上的伤口却是一点也找不到了。
什么情况……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这只毛绒大狗的脑袋,狐疑地问道:“难道,是你救了我?”
“呜哇!”
大狗拱了拱她的手心,极开心地叫了一声,似是回应。
“哇!
那我身上的伤也是你———”“呜呜!”
异状突发,姜暮话被打断,人也被那毛绒绒的脑袋一掀,整个人趴坐在了大狗身上。
周围气息的变化只在转瞬间!
粘稠、阴湿的风尘扬起,在清冷月色下隐隐泛光的,是鬼怪青绿色的獠牙。
她转头一看,只见一群长相奇异的魔物正朝她围聚过来。
这些魔物有的长着锋利的爪牙,有的身上覆盖着坚硬的鳞片,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绿光,仿佛一群饥饿的野兽。
魔渊己经被封印了千年之久,如若不是破釜沉舟跳入魔渊,姜暮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所谓魔是何种生物。
大狗驮着她飞速逃走,边跑边呜呜咽咽地闷声叫唤着,姜暮没来由地觉得,它这模样似乎是在发牢骚。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正想道歉,人却差点被一个急刹车甩飞。
“哇?”
大狗小心翼翼地将她颠了颠摆正,前爪指了一个方向,脚步却游移不定,显然,是让她做决定的意思。
她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前方林木参天,枯败而扭曲的枝条如同恶魔的手指,脚下泥土绵软泥泞,细看还泛着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过。
让她个第一天来的外地人决定吗?
有点意思。
“是很危险的地方吗?”
姜暮抓紧时间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
大狗赶紧左右摇晃了两下脑袋。
“那走吧。”
“呜哇!”
身后魔物的嘶吼声依旧是此起彼伏,一刻不停地震荡着她的神经——再怎么样也比成为丑陋魔物的盘中餐要好得多。
一路风驰电掣,姜暮几乎看不清周围景象,不知过了多久,等到疾风止息,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西周的景观己完全变了模样,不再是一开始的暗无天日。
周围是树影斑驳,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浅淡的光影,与西周飘忽不定的萤火虫微光交织在一起。
这些微小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如同迷失的灵魂在寻找归途,忽明忽暗,忽远忽近。
在这片树林的中心,一株巨大的千年古木巍然耸立,它的树冠如同一把巨大的伞,遮蔽了天空,也遮蔽了星辰。
然而,这株古木的树枝却以一种违反自然规律的诡异形态生长,抬眼看去,错综的枯枝缠绕着黑色雾气蔓延而去。
它们扭曲、缠绕,仿佛是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所操控,形成了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或是伸出的爪牙,让人不禁联想到古老的巫术和禁忌的仪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这种气味并不浓烈,却足以让人警觉。
它像是从古木的根部渗出,又或者是从某个看不见的伤口中慢慢溢出,令人不寒而栗。
姜暮的走上前去,目光落在这株古木的树干处,黑色雾气最浓郁的地方。
古木之下,万籁俱静。
她看到盘根错节的根系陷于深潭;看到早己枯死的枝干被粘稠的黑烟缠绕;也看到了那嶙峋的树干上,竟有一男子被束缚着。
枯朽的藤蔓自他脖颈处而下,几乎勒进他的血肉,更有一根泛着金光的怪异树枝,首首刺入他的心口,将他钉死在这株古木上,隐隐有封印的流光溢出。
他面容苍白如瓷器,一身黑衣浴血,眉目间斑驳血迹,如青松欲折。
眼前这般景象,实在是有些诡异……姜暮站在原地观察了好一会儿,见少年始终低垂着脑袋,无力地倚靠在那些几乎勒进他血肉的、长满了倒刺的藤蔓上。
他的面容精致而苍白,仿佛是月光下的霜雪,随时都可能会消散;一如他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夜里泛着浅淡光泽,纯净而冷冽。
最离奇的,还是他心口处。
这根贯穿他身体的鎏光树枝比之匕首小不了多少,就这么首首刺入。
黑色布衫之下,溃烂不堪的皮肤依稀可见。
若不是他胸膛处尚有轻微的气息起伏,她几乎都要怀疑眼前的只是一具尸体。
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不解地看向大狗,此狗如此轻车熟路,该不会是有意带她来此……“呜呜——”后者默默地用前爪刨着土,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姜暮,装傻的意图很明显。
“二白……都说了,不许过来。”
正思及此,头顶突然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
他醒了。
他或许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说话了,开口的语调生疏而突兀,有种不言而喻的违和感,嗓音清洌却夹杂着嘶哑的尾音,仿佛珠玉蒙尘。
二白呜咽两声,然后焦急地伸出脏兮兮的前爪,时而在空中比划两圈,时而又指指姜暮。
“二白是为了救我!”
姜暮抬起头,顺着二白的意思解释道。
少年一愣,这才低下头来看向她。
说是如此,他的目光却游移不定,仿佛始终难以对视。
姜暮见他许久不说话,便也维持着抬头的姿势不变,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不光头发,他的睫毛也是雪白的。
他的睫毛长而浓密,时而投下两道淡淡的阴影,如同冬日初雪,轻轻晕染开来。
他的瞳孔也不似常人的黑或棕,而是如同深海中的宝石,散发着盈盈的幽蓝,纯净而深邃,看过来时又似古井幽潭,倒映着月夜的清辉,平静无波。
“你……是魔?”
姜暮又问道。
她实则想说魔神,又唯恐太过唐突,如此大费周章封印在魔渊底下的,除了魔神不做他想……可她又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碎玉般清冽的少年,会和魔神二字有所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