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根紧紧地攥着手中那本《前苏格拉底哲学家》课本,指节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泛白。
他站在走廊的尽头,心跳如鼓,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个传说中的导师身上。
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每一根发丝都仿佛诉说他的严谨和专注。
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
"坐吧,谈谈你对米利都学派的理解。
"导师推过一杯红茶,茶香混着旧书的气息弥漫开来。
洛根喉咙发紧:"他们...试图用自然元素解释世界,比如泰勒斯的水...""为什么是水?
"导师突然打断,手指轻叩桌面,"想想米利都的地理位置,那个被三条河流滋养的城邦,加上港口的潮汐与橄榄油的贸易,你觉得泰勒斯的理论只是抽象思辨?
"洛根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课本里提到的吕底亚商道,想到泰勒斯用天文知识预测橄榄丰收的故事。
导师从书架抽出一卷羊皮纸复制品:"看阿那克西曼德的地图,他为什么要把希腊画在中心?
因为人类总是从自身所处的位置开始理解世界。
但他敢于画出未知的海洋,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理性的探险?
"洛根试探着说。
"没错。
"导师眼中闪过赞许,"米利都学派的真正价值,在于他们开创了追问的传统。
泰勒斯问是什么,阿那克西曼德问为什么,阿那克西美尼问如何变化。
这种连续的追问,就像在神话的黑屋子里打开一扇扇窗,让理性之光照进来。
"窗外雨停了,夕阳给哈佛园的青铜雕像镀上金边。
导师指着墙上的《雅典学院》复制品:"你看,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总在追问什么是正义什么是美,这种思维方式正是米利都学派的延续。
甚至现代科学——"他敲了敲桌上的量子力学讲义,"不也在追问物质的本原吗?
"洛根忽然想起在实验室看到的粒子对撞机,那些试图模拟宇宙大爆炸的实验,不正是两千年前"无定"概念的现代演绎吗?
原来哲学的追问从未停止,只是换了更精密的工具,在更浩瀚的尺度上继续探索而己。
夜幕降临时,洛根抱着导师送的《米利都学派残篇》走在查尔斯河畔。
河水倒映着万家灯火,他忽然理解泰勒斯为何选择水作为本原——那不是简单的物质归类,而是对生命之源的敬畏,对流动性与统一性的洞察。
阿那克西曼德的"无定"亦不是混沌,而是承认人类认知具有边界,在有限与无限之间保持谦逊的张力。
阿那克西美尼的"气"则揭示了变化的本质。
万物皆在聚散中获得形态,正如思想在对话中获得意义。
哲学导师的话还在耳边:"每个时代都需要自己的米利都学派。
当我们被算法囚禁在信息茧房里,当技术崇拜取代了对存在的追问,重温这些古老的哲思,其实是在重启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
"河风带来春夜的湿润,洛根翻开书页,泛黄的纸面上跃动着残篇断简:"万物由之而生的东西,万物又消灭而复归于它,这是命运规定了的。
因为万物在时间的秩序中不公正,所以受到惩罚,并且彼此互相补足。
"阿那克西曼德的文字穿越千年,依然在叩问人类对于正义、秩序与变化的理解。
远处的教堂传来晚祷钟声,洛根望着河面上闪烁的星光,忽然看见米利都港的晨光正从历史深处漫来。
那不是某个学派的光芒,而是人类对世界一首保持惊奇的本能,亦是理性划破蒙昧的永恒破晓。
带着泥土的气息与星辰的视野,追问中劈开鸿蒙,思想活水奔涌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