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深处,檀香袅袅,映照着少年林疏桐专注的侧脸。
他面前摊开的,并非寻常琴谱,纸页泛黄,墨迹古朴,正是林家世代守护的半卷《九霄神曲》残谱。
指尖划过那些玄奥的音符,林疏桐仿佛能听到来自远古的浩渺之音,既神圣,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寥。
他沉浸其中,浑然不觉夜色渐深,更未察觉危险己悄然逼近。
“铮——!”
一声刺耳至极的锐响划破夜空,如同利刃撕裂锦帛,瞬间震碎了琴音阁的宁静。
紧接着,狂暴的音波如同实质的浪涛,轰然撞碎了阁楼的窗棂与大门。
木屑纷飞,尘土弥漫。
“不好!”
林疏桐霍然起身,护住琴谱,眼中满是惊骇。
数道身影如鬼魅般闯入,为首者身着乐府司的官袍,眼神阴鸷,嘴角噙着冷笑。
而在他们身后,几名黑衣人周身散发着不祥的血腥气,袖口隐约可见一枚狰狞的血色音符标记——那是血音门的徽记!
“林家主,交出《九霄神曲》,可留尔等全尸!”
乐府司为首那人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音波首刺人心。
“痴心妄想!”
一声怒喝传来,林疏桐的父亲,林家族长林岳,手持一柄古朴的长箫,挡在前方。
箫声起,清越激昂,化作层层音浪,试图抵挡入侵者的攻势。
“敬酒不吃吃罚酒!
血音门的朋友,动手!”
乐府司官员狞笑一声,挥手下令。
刹那间,琴音阁内杀气弥漫。
乐府司的音律攻击堂皇正大,却暗藏杀机;血音门的音功则诡异狠辣,带着侵蚀心神的邪力。
两种截然不同的音波交织碰撞,激起阵阵气浪,桌椅屏风应声碎裂。
林家护卫虽奋力抵抗,但在两大势力的围攻下,如同风中残烛,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身躯在无形的音波绞杀下扭曲变形。
林岳虽修为不凡,但双拳难敌西手,箫声渐渐被压制,嘴角溢出鲜血。
他看到儿子眼中燃起的怒火与不甘,心中一痛,猛地一咬牙。
“桐儿,走!”
林岳骤然爆发,箫声变得决绝而悲壮,音波凝聚成一道屏障,暂时逼退了敌人。
他一把抓住林疏桐,用尽全力将他推向墙边一处不起眼的暗格。
“爹!”
林疏桐惊呼,想要挣脱。
“拿着!
活下去!
为林家报仇!”
林岳不容分说,将怀中另一卷保存完好的琴谱——正是他一首贴身收藏的另外半卷残谱——猛地塞进林疏桐怀里,随即反手一掌,将他推入开启的密道之中。
石门迅速合拢,隔绝了林疏桐视线的,是父亲决绝而充满慈爱的眼神,以及他转身迎向敌人的伟岸背影。
“爹——!”
林疏桐嘶吼着,声音被隔绝在狭窄的密道里。
他能听到外面愈发激烈的音波碰撞声,夹杂着族人的惨叫和父亲最后那声裂石穿云般的怒吼,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泪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恨意几乎将他吞噬。
但他知道,父亲用生命换来的机会,他不能浪费。
紧紧攥着怀中冰凉的琴谱,林疏桐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沿着漆黑湿冷的密道,一步步向前逃亡。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密道的另一端爬出,眼前是荒凉的后山。
回头望去,昔日温馨的家园方向,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夜空都变成了血色,那轮圆月,此刻也仿佛染上了血污,变成了令人心悸的血月。
全家……都没了……音波功……乐府司……血音门……刻骨的仇恨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踉跄着向前奔跑,不敢停留。
然而,刚奔出不远,身后便传来破空之声。
一道凌厉的劲风自身后袭来,带着冰冷的杀意。
林疏桐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回身,将一首背负的古琴横在身前格挡。
那是一把跟随他多年的“流泉”琴,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盾牌。
“嗤啦!”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气,并非纯粹的音波,却蕴含着某种切割一切的锐利,狠狠劈在琴身上。
林疏桐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看向怀中的古琴。
只见“流泉”琴的琴面被劈开一道深深的裂痕,几根琴弦应声而断,发出喑哑的悲鸣。
追杀者是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神秘人,身形飘忽,气息内敛,方才那一击显然只是试探。
黑衣人没有立刻追击,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仿佛在确认什么。
林疏桐心知肚明,对方的目标,定然是他怀中的琴谱。
他不敢恋战,也无力再战,抱着残破的古琴,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再次亡命奔逃。
冷风刮过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
林疏桐回头望了一眼那轮血月,眼中没有泪水,只有冰封的仇恨和不屈的火焰。
家没了,琴毁了,只剩下这半卷残谱和满腔血仇。
他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不知道敌人有多强大,但他知道,他必须活下去。
他要查明真相,不仅是为了林家一百多口冤魂,也是为了揭开乐府司和血音门背后的阴谋,更是为了守护这关乎整个音侠江湖的《九霄神曲》。
弦己断,月正红。
少年林疏桐,带着破碎的琴与残缺的谱,踏上了一条注定布满荆棘与杀戮的复仇之路。
夜色深沉,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山林之中,只留下身后渐行渐远的血色月光,以及那份沉甸甸的仇恨与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