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鸾镜（下）
她的眼神空洞得不似人类，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找到你了，李将军。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某种不属于她的回音。
许明本能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书桌。
"雯雯？
你怎么了？
""她不是你的女朋友了。
"苏雨晴压低声音，一只手悄悄伸进包里，"铜镜的诅咒正在影响她。
"林雯歪着头，目光落在桌上的铜镜上。
"他需要那面镜子..."她梦呓般说道，"他要回来了..."许明手腕上的伤痕突然剧痛起来，像是被烙铁灼烧。
他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那道伤痕正在延伸，变成了一条完整的刀疤形状——与他在李炎记忆中看到的手腕伤疤一模一样。
"许明，拿上铜镜！
"苏雨晴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把古旧的铜钱剑，"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林雯——或者说控制林雯的东西——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举刀扑来。
苏雨晴迅速挡在许明面前，铜钱剑与水果刀相撞，迸出几点火星。
"快走！
"苏雨晴大喊，"去白云观找玄清道长！
他知道怎么破解诅咒！
"许明抓起铜镜，冲向书房窗户。
就在他推开窗的瞬间，一阵剧痛从手腕蔓延至全身。
他踉跄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战鼓震天，旌旗猎猎。
许明——不，现在是李炎——站在高台上，检阅着数万大军。
这是安史之乱最关键的一战，只要攻下这座城，叛军就将彻底溃败。
"将军，一切准备就绪。
"副将张文焕上前行礼，眼神却闪烁不定。
李炎冷笑一声："文焕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吗？
"张文焕身体微僵："将军武功盖世，所向披靡...""因为我从不敢相信任何人。
"李炎突然抽出佩剑，剑尖抵在张文焕咽喉，"包括你。
""将军！
末将冤枉！
"张文焕跪倒在地。
李炎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收剑入鞘。
"去吧，按计划行事。
若此战得胜，我保你荣华富贵。
"张文焕连连叩首退下。
待他走远，李炎从怀中取出那面铜镜。
镜中显现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张文焕匆匆走入一处密林的景象。
"果然..."李炎眼中杀意更盛。
***"许明！
别被它拉进去！
"苏雨晴的声音将许明拉回现实。
他发现自己半挂在窗台上，一只脚己经跨了出去。
身后，林雯正与苏雨晴缠斗。
那把水果刀划破了苏雨晴的左臂，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衬衫，但她仍然死死挡在许明和林雯之间。
"白云观...玄清道长..."许明咬牙翻出窗户，跌落在后院的草坪上。
他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就往外跑。
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和林雯不似人类的嘶吼。
许明不敢回头，拼命跑向车库。
当他发动车子时，看到苏雨晴也从房子里冲了出来，身后是举刀追赶的林雯。
"上车！
"许明推开车门。
苏雨晴一个翻滚躲过林雯的攻击，跳进副驾驶。
车子咆哮着冲出院落，后视镜里，林雯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雨幕中。
"你没事吧？
"许明看向苏雨晴流血的手臂。
"皮肉伤。
"苏雨晴撕下衬衫一角简单包扎，"重要的是铜镜还在吗？
"许明这才发现铜镜被他紧紧攥在手中，镜面不知何时己经变得清晰如新，映出他苍白的面容——不，那不是他的脸！
镜中人的眼神冷酷阴鸷，嘴角挂着残忍的微笑。
"啊！
"许明差点把铜镜扔出去。
"别看镜面！
"苏雨晴一把按住他的手，"它在试图完全控制你。
"许明的手腕伤口灼痛难忍，鲜血己经浸透了袖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林雯会...""铜镜会控制持有者最亲近的人。
"苏雨晴喘息着说，"历代记载都是这样，妻子杀丈夫，兄弟相残...这是李炎诅咒的一部分，他要让每个转世者都尝到被至亲背叛的滋味。
"许明想起那些资料中记载的惨剧，胃部一阵绞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白云观。
玄清道长是我师父，他研究这面铜镜几十年了。
"苏雨晴咬着牙按住伤口，"只有他知道怎么彻底打破这个诅咒。
"雨越下越大，挡风玻璃上的水帘几乎遮蔽了视线。
许明紧握方向盘，努力不去想林雯诡异的眼神和那把水果刀。
铜镜躺在他腿上，像一块寒冰，冷意透过布料渗入肌肤。
"苏雨晴，你之前说...我是李炎的转世？
"许明突然问。
苏雨晴沉默了一会儿："不完全是。
确切地说，你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
""根据我师父的研究，李炎死前使用了某种邪术，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
"苏雨晴解释道，"一半附在铜镜上，另一半则转世轮回。
每一世，镜子都会寻找那一半灵魂的转世者，试图重新合二为一。
"许明想起那些越来越真实的"记忆"，那不是简单的幻觉，而是另一半灵魂在呼唤他。
"如果...如果两部分灵魂完全融合会怎样？
"苏雨晴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李炎就会真正复活，借助你的身体重临人世。
而这一世，他不会再允许自己被杀死。
"许明感到一阵恶寒。
就在这时，铜镜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镜面射出一道刺目的红光。
许明惨叫一声，车子失控打滑，冲出公路，撞进路边的树林。
安全气囊爆开的冲击让许明短暂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来时，发现苏雨晴正在拼命拉他出车。
"快出来！
它要完全苏醒了！
"苏雨晴大喊。
许明挣扎着爬出变形的车门，手中仍紧握着那面铜镜。
镜面现在完全变成了血红色，里面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的人脸。
"他来了..."许明喃喃道，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挤压到角落。
树林深处传来脚步声。
苏雨晴迅速拉起许明："走！
白云观就在山上！
"两人跌跌撞撞地向山上跑去。
许明的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每一次眨眼，都看到不同的景象——有时是现代的树林，有时是古代的战场。
他的手腕伤口己经扩展到整个前臂，鲜血不断滴落，在身后留下一串暗红的痕迹。
"坚持住，许明！
"苏雨晴搀扶着他，"别让它控制你！
""我...我在努力..."许明咬牙道，但内心深处的某个声音越来越响亮：放弃吧，成为我，你将拥有无上的力量和荣耀...山路越来越陡，雨中的石阶湿滑难行。
就在许明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座古朴的道观出现在眼前。
门前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士，手持拂尘，目光如电。
"师父！
"苏雨晴喊道。
老道士——玄清道长——快步迎上来，看到许明手中的铜镜后脸色大变："快进观！
时辰到了！
"道观内香烟缭绕，正中央的法坛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太极图。
玄清道长指引许明坐在太极图中央，将铜镜放在他面前。
"千年恩怨，今日该了结了。
"玄清道长沉声道，从袖中取出一把青铜匕首递给许明，"孩子，你可愿为终结这诅咒付出一切？
"许明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铜镜，镜中的人脸越来越清晰，正是李炎的模样。
"我...我不知道..."他挣扎着说。
"没时间了！
"苏雨晴跪在他面前，"许明，听我说！
你不是李炎，你是许明！
记得你的父母吗？
记得你的童年吗？
那些都是真实的你！
"许明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母亲教他骑自行车，父亲带他去钓鱼，大学第一天，第一次见到林雯...这些记忆像锚一样固定着他摇摇欲坠的自我。
"我...我是许明..."他艰难地说。
铜镜剧烈震动起来，镜中的李炎面容扭曲，发出无声的咆哮。
玄清道长迅速在周围点燃七盏油灯，开始诵念咒语。
"听好，"苏雨晴紧握许明的手，"根据师父的研究，要彻底打破诅咒，必须让两部分灵魂同时毁灭。
铜镜中的李炎，和...和转世的你。
"许明睁大眼睛："你是说...""只有转世者自愿牺牲，才能彻底终结这个轮回。
"苏雨晴眼中含泪，"但师父找到了另一种可能——将李炎的灵魂永远封印。
不过需要你全力抵抗，不让他的意识控制你。
"玄清道长停止诵经，严肃地说："孩子，选择吧。
牺牲自己永绝后患，或者冒险一试封印之法——但若失败，李炎将借你的身体重生。
"许明看向铜镜，镜中的李炎正用充满诱惑的眼神看着他：接受我，我们将无敌于天下...他又看向苏雨晴，这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女子，却为了救他伤痕累累。
某种比爱情更深刻的情感在胸中涌动。
"我选择封印。
"许明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任何人。
"玄清道长点头，开始布置法阵。
苏雨晴将青铜匕首放在许明手中："当师父完成法阵，用这把匕首刺穿铜镜。
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动摇！
"法事开始了。
玄清道长的诵经声与铜镜的震动共鸣，整个道观似乎都在摇晃。
许明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撕扯他的意识，剧痛从手腕蔓延至全身。
他的视野分裂了——一半看到道观，一半看到古代的军营。
"现在！
"玄清道长大喝。
许明举起匕首，对准铜镜中央刺下。
就在匕首接触镜面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拉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漂浮的记忆碎片。
许明看到自己——李炎——在战场上杀戮，在营帐中密谋，在铜镜前施展邪术..."终于见面了，我的另一半。
"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李炎的身影逐渐显现，与许明面对面站立。
他们有着相似的面容，但眼神截然不同。
"我不是你。
"许明说。
"你当然是我。
"李炎笑道，"每一世都是。
只是那些转世者太弱小了，无法承受我的力量。
但你不同...我能感觉到，你是最完美的一个。
"许明看到周围的记忆碎片正在重组，形成一个新的世界——李炎统治的世界，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加入我，"李炎伸出手，"我们将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帝国。
那些背叛我们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包括张文焕的后人..."许明猛然醒悟："苏雨晴...""对，那个女孩。
"李炎冷笑，"她的祖先背叛了我，这一世她又想阻止我们。
但很快，她就会像其他人一样，死在我的剑下。
"许明想起苏雨晴受伤的手臂，想起她含泪的眼睛。
某种强烈的情绪冲破恐惧："不！
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李炎的表情变得狰狞："愚蠢！
你以为有选择吗？
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无数记忆碎片如利箭般刺入许明的意识。
他看到了更多李炎的过去：屠杀降卒，虐杀俘虏，甚至连妇孺都不放过...这些记忆带着强烈的情绪，试图吞噬他的良知。
"不..."许明跪倒在地，痛苦地抱住头，"这不是我...""这就是我们！
"李炎的声音如雷鸣，"接受它！
拥抱它！
"在最黑暗的时刻，许明想起了苏雨晴的话："你不是李炎，你是许明！
"他抓住这一丝光明，艰难地抬起头："我...拒绝你！
"李炎暴怒，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许明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碎，但他死死抓住那些属于自己的记忆：第一次骑自行车，大学毕业典礼，与林雯的初吻...这些记忆虽然平凡，却是真实的他。
"没用的挣扎！
"李炎咆哮着，"千年来无人能抵抗我！
"就在许明即将崩溃的瞬间，一道金光穿透黑暗。
他听到苏雨晴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许明！
回来！
"这声音像一根救命稻草，许明用尽全力抓住它。
金光越来越强，李炎的身影开始扭曲。
"不！
这不可能！
"李炎尖叫着，"我是无敌的！
我是——"金光炸裂，黑暗破碎。
***许明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在道观中，手中的青铜匕首己经刺穿铜镜。
镜面裂开无数细纹，暗红的血液从裂缝中渗出，发出刺耳的嘶嘶声。
"成功了？
"许明虚弱地问。
玄清道长长舒一口气："第一部分完成了。
现在，必须彻底摧毁它。
"他指向法坛边缘的一个铜炉，"将镜子放进去，用三昧真火焚烧。
"许明颤抖着拿起破碎的铜镜，每移动一寸都像在对抗千斤重压。
镜中的李炎面容扭曲，无声地咆哮着。
当许明将镜子放入铜炉的瞬间，一股黑烟腾空而起，形成一张巨大的人脸。
"你逃不掉的！
"人脸咆哮着，声音不属于人类，"我会回来！
每一世都会回来！
"玄清道长迅速盖上炉盖，开始最后的法事。
炉内传出可怕的尖啸，整个铜炉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炉而出。
"它太强大了！
"玄清道长额头冒汗，"需要一个灵魂作为封印的代价！
"许明看向苏雨晴，她脸色苍白，却坚定地向前一步："我来。
""不！
"许明拉住她，"这是我的责任。
"他转向玄清道长，"如果我的那部分灵魂也是诅咒的一部分，那么用我来封印是不是更有效？
"玄清道长神色复杂："理论上是...但这意味着你的灵魂将永远与它纠缠，无法转世。
"炉盖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黑烟从缝隙中渗出。
许明没有犹豫："告诉我该怎么做。
"在玄清道长的指导下，许明割破手掌，将血涂在铜炉上，同时念诵咒语。
鲜血接触炉身的瞬间，炉内的尖啸达到了顶点，然后突然静止。
一切都安静下来。
许明瘫倒在地，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苏雨晴扶起他，眼泪滴在他脸上："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许明虚弱地微笑，"这样你就不用一首追着它了。
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苏雨晴的呼唤越来越远。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许明感到她的唇轻轻碰触自己的额头，温暖如阳光。
***一年后，苏雨晴站在一家古董店前，手中拿着一份刚收到的信。
信上说，林雯己经完全康复，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任何事情。
她自己手臂上的伤疤也快消失了，但心里的那个却永远无法愈合。
她走进古董店，老板热情地迎上来："苏小姐，您来得正好！
刚收到一批新货，有您感兴趣的铜镜。
"苏雨晴本想说今天只是随便看看，但目光却被角落里一面铜镜吸引。
那镜子看起来普通，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这个..."她指着那面铜镜。
"哦，那是唐代仿制品，不值什么钱。
"老板笑道，"您要是喜欢，送您好了。
"苏雨晴小心翼翼地拿起铜镜。
镜面映出她的脸，但刹那间，她似乎看到了另一张面孔——一张微笑着的、熟悉的面孔。
"许明？
"她轻唤，眼泪夺眶而出。
镜中的影像恢复了正常。
但苏雨晴知道，某个灵魂，或许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